丁卯吓得发抖,他怔怔地望着父亲高高扬起的手臂,安安静静地就那么站着,没叫嚷也没躲闪,眼泪却汹涌而出。他想着都是自己的错,他和妈妈就差那么短的距离,如果自己不摔倒,那么就能拉住妈妈了,都是自己的错。
父亲的那一掌迟迟地没有落下,他盯着丁卯那张酷似母亲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缓缓放下手臂,颓然躺倒在地上。丁卯一度以为父亲死掉了,他吓得浑身发抖,怔怔地望着一动不动的父亲流泪。直到听见父亲响起低沉的鼾声,他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也在父亲身边躺了下来。丁卯蜷缩起身体,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凝固,小小的人儿面无表情地将伤口重新抠开,在黑暗中魔到血重新流出来,于是安心地睡了过去。
那个夜的黑暗与寂静,自此就这么沉重地压在了丁卯的心上。如同手腕上的那个伤口,长好了又被抠开,长好了又被抠开,丁卯不允许自己忘记这种咫尺之间的失去,这跗骨的痛楚令他难以承受,用哀恸来形容都显得过于轻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丁卯后来听说母亲再嫁的男人家境优渥,原来那男人已经苦苦等待了母亲很多年,两人婚后十分恩爱又生了个儿子。丁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自此不再去抠那个伤口,但是因为之前重复的伤害,数次感染,他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像蜈蚣一样的可怕疤痕。
丁卯再见到母亲,是在他25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后三个月,他办妥了骨灰寄存的事宜回到家门口,听见一个女人低声叫他的名字,那是个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人,穿着黑色貂绒上装和很修身的驼色细格窄脚裤,黑色短靴,手里拎着个经典款的水桶包,一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样子。他望着她那张与记忆中差别不大的脸,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丁卯记得,自己当时像是看见了一个不应当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迷茫。
母亲向呆怔的丁卯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丁卯下意识地粗暴甩开。
丁卯带着母亲上楼,最初他以为母亲知道了父亲的死讯,赶来安慰一下孤苦无依的自己,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母亲是为了其他的事前来。因为母亲的目光落在父亲的遗像上时,有片刻的惊讶,却很快平静地躲开了。
丁卯倒了两杯水,放在母亲面前一杯。他很怕母亲接下来会环顾四周,感慨地说这屋子一点都没变,你都长这么大了,诸如此类的客套话。但是还好,她神情焦虑地直切主题:“你弟弟穆云患了肝衰竭,没有合适的肝源,他就活不了。”
丁卯的心骤然一沉,他知道母亲再嫁后又生了个儿子,年纪比自己小七岁。他一边喝水一边望着她,想说,那你就去找肝源吧,反正你那么多钱,但忍了忍,终究没粟增来。
母亲似乎清楚丁卯的想法,她重重地叹气:“你弟弟有胆囊炎,如果接受遗体捐献的肝脏,在移植的时候会因为捐献的器人缺血,导致胆道的灌注损伤。他的胆顶不住这个压力,如果再加上排异,他可能就下不了手术台了,即便是找到活体肝源,抗排异这道关,他也会过得很艰难。”
看着面无表情的丁卯,母亲顿了顿低声说:“如果由健康的血亲捐肝,就不会发生器人缺血的情况,手术后发生排异的可能性也特别小,甚至有可能在你弟弟的身体里激发免疫耐受。那么他的身体会完全认可捐赠者的肝脏,把它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你弟弟就不用吃一辈子的抗排异的药。你知道,不用吃药对食物就不用忌口,生活质量也会高很多。就是说,手术后他能像个健康人一样。”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那些专业术语,详细地描述着手术的每一个环节。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