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没关系的,”班主任嫣然一笑,把钱还给了邹姨。“我们并不强制学生补课,王天星家要是付不起补课费,那他完全可以不去的。”
“可是,我听天星说,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参加补课啦?”
“嗯,是这样子没错。”班主任看了看表,抿了抿薄如纸片的嘴唇。
“贺老师,你看,既然全班就只有他一个人没去,那这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呐?”邹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粟增口的话都像是从天边飞过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你想要我怎么样,直说吧,我马上还有个约会。”班主任眼睛看着走廊的尽头,仿佛她的约会就在那个方向朝她招手。
“我想……您能不能先拿着这一千块钱,让王天星先和同学们一起补着,好歹别落下进度,等我攒够了钱,再把补课费一齐交上?”
贺群撅起小嘴,说:“嗯,这不行,学校有规定,一次得交完,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说完,她拍了拍自己的连衣裙,转身就要走,但被邹姨被拉住了肩膀。
“贺老师,你当老师的应该知道有教无类这个道理,王天星他也不是弱智,穷是穷点,但其他方面就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模一样啊,你总不能就这样把他抛下了吧?”
“都说了学校有规定,我做不了主。”贺群厌恶地看着邹姨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邹姨闭上眼,脸涨得通红,身体微微颤抖。她拉住班主任的那只手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捏得更紧了。
“贺群老师,算我求你了,天星得父母死得早,我一个人靠卖报纸养活他也不容易,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想请你让他先补几节课,在这之后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钱给还上的,就算是我求你了,好吗?”
贺群为难地把邹姨的手拿开,拍了拍连衣裙,脸上充满同情。她说:“我也知道你们家不容易,但是补课费是年级主任在收,少了一分钱我也是不好交差的呀。说实话,王天星这个学生我也挺喜欢的,但我真的不能让他不交钱就先补课。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个电话,上面有我妹的联系方式,她在鼠溪村的一个专为贫困学生开设的补习班里教数学,你跟她说是我推荐的,她说不定还能给你家天星一个名额呢。”贺群从包里掏出纸和笔,迅速地写下一个电话号吗交给邹姨。“那补习班我去过,设备是落后了点,但老师都还是很负责任的。”
邹姨低着头接过纸条,一言不发。贺群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了。她把挎包的拉链拉上,叹一口气,转身踏着高跟鞋咚咚咚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里。邹姨听着鞋声远去,手里的纸条悠然飘落。
“邹姨,你是个好人呐。”王天星抚魔着母猪的背脊,忍不住流下了几滴泪水。“你为了我,竟然去卖掉了自己的肾……而且当时你竟然还对我隐瞒了这件事,说是一个老同学借了你4000块钱……我也是傻,怎么就没发现你话里的破绽呢?”
邹姨给王天星当了五年的监护人,在这期间她整日奔波操劳,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一餐,为了省时间每天只睡4个小时,到后来还卖掉了自己的肾脏换钱。残损的身体不堪重负,王天星刚进初中时,邹姨体力不支,终于住进了医院。医生说,邹姨的病情十分罕见,她没有进行过生产,却得了产褥热,高烧39度,整天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口了。王天星在邹姨的病床前日夜陪伴,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有一天,邹姨拉住王天星的手说:“天星,把我背回家。”
王天星摇摇头说:“不行,邹姨,你必须接受医院的治疗。”
邹姨咂咂嘴说:“接受个屁的治疗,他们都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王天星说:“他们说了,你得了产褥热,必须输液,还要卧床休息。”
“我床卧得够久了,”邹姨瘦得形销骨立,但眼睛却依然闪烁着光芒:“听话,把我背回去吧。”
王天星没办法,只能照办。邹姨躺在家里,整天闭着眼端坐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和尚念经,道士打坐。王天星曾在无意中听见过她念叨的内容“妈妈在这儿,妈妈在儿……”总是这几个字不断重复,那声音仿佛来自最深的天穹。邹姨不吃不喝地躺了五天,终于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变成了一头三百斤重,留着口水眯着眼睛的瘦猪。
上了初中后,王天星痛苦地意识到,邹姨很有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给与她温暖人,而这个人却变成了猪。王天星所在的初中恶霸成群,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发生帮派之间的斗殴。王天星一来生性怯懦,个子矮小,二来讨厌暴力,所以没有加入任何帮派,于是他就变成了全班男女同学嘲笑的对象。大家都在欺负王天星,老师对此视而不见,因为老师也是全班男女嘲笑的对象,他们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心想着保住自己的饭碗,无暇顾及其他。可是王天星不同,他的整个生活都是建立在学校之上的,无论什么样的欺凌他都必须硬着头皮忍受下来。对他来说,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就是能回家和邹姨变成的猪说上几句话。
王天星不顾居民的投诉,着了魔似的非要继续把邹姨变成的猪给养下去。猪的食量巨大,排泄量也巨大,王天星不得不成天翘课跑回家,就是为了清理猪圈,换洗食槽,同时再和猪多说几句话:“邹姨啊,三班的李天霸又揍我了,他把我的鼻子都揍进嘴巴了,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揍我啊,邹姨啊,先别忙着吃,你能给我出个主意吗?”
猪拉出一堆粪,吭哧叫着,用鼻子去拱李妈家的围墙,王天星还得亲自上前去把猪给抱住。
“邹姨!别闹了邹姨!”粪便溅进他的眼睛,他两手一软,被猪撩到了身后。王天星在猪圈的坭坑里打滚,猪抖动着鼻子,半蹲着想来供他。
“邹姨,你不认识天星了吗邹姨?”猪向前冲过来,硬邦邦的鼻子狠狠地撞进了王天星的裤裆,王天星杀猪般地惨叫一声,狗啃屎补到在粪堆里。猪胜利地仰天吭哧,王天星的下体先是热乎乎的一阵发麻,接着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他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死在猪圈里了,四周的臭味突然变得十分刺鼻,熏得他脑袋沉甸甸的,过不了多久就晕了过去。好心的李妈虽然眼盲,心里却透亮,她知道王天星在猪圈里出了岔子,于是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把王天星送进了医院抢救。 4/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