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开始喜欢支着脑袋,像观摩另一世界的奇异物种一样瞧着那些充满理智克制意味的脸上带着坚定近乎于虔诚的神情,用纸和笔规范着时间和事件。
就好像他们可以掌控一切。
像玩弄篮球一样玩弄着规律与秩序的大男孩们。
膜拜着一切表象神秘的她曾为那种笃定又傲慢的气质深深着迷。
科学和浪漫应该彼此吸引,可惜这不是十七十八世纪,这里是什么都嫌不够快,不够明朗截然的二十一世纪。于是没有给她太多享受自身丰沛而突然的仰慕之情的空间,她就迅速厌恶了那种热固塑料一样愚常的味道与做派。
小时候科学是一种很好玩的玩具,就像工作台前的父亲用烙铁熔化松香,把亮晶晶的焊锡涂抹到小件珠宝一样的电子元器件上,再把它们镶嵌进抽象派画作一样的印刷线路板,就像是完成一页填色书。她终于觑着个空儿用手指去探索那个神奇的金属质地的工具。那样滚烫。滚烫到皮肉直接烧焦粘附在上面。她惊惶地哭叫,引来大人的帮助,放弃冒险者的尊严,向自己的年龄与稚弱投降。看上去冷冷的金属颜色,那样炽热,对比鲜明至于光彩耀人的地步,她在疼痛中嘶嘶地吸着气,仍旧带着混沌的观赏赞叹之情。母亲给她两块冻在冰箱里的柠檬代替冰块用烫伤的指头捏着,受创伤的皮肉麻木了就不那么痛,然后柠檬逐渐融化淌出酸烈的柠檬汁,蛰痛了更深层的组.织,但也带来芳香。就像这次冒险一样。
在真正学习理科知识之前,科学一直是一件童年用来取悦父亲的玩具。
因为父亲总是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期待子女像自己的渴望。
她握着烙铁做着异样的填色游戏,她拿着导线搭起异样的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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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们转变成习题之前,她像任何一个呆拙的小女孩一样,逆来顺受地与它们相处,既不思考,也不试图走近,只是带着一种朴素的为了避免麻烦而生的讨好情态,假装着“感兴趣”,一直到她意识到这是对自己的冒犯,而那个时候她已经忘记了反抗的姿势。
必然是两方均受的伤害。
她无法承受父亲的期望。
她无法承受任何人的期望。
包括亲密的关系,都给她负担,但一段关系中,不亲密不依靠到了那样的程度,又过于冷漠寡淡,不是她所能接受。
那些致力于解决问题的人们,时常在谈论着忙。好像不把自己的苦难明吗标价地在集市上摊摆出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闲人。懒怠于媚俗叫卖的她,被询问着,你所学所做,有什么用?
文学与生活,有什么关系。父亲开着车,她穿着裙子坐在后座,奶奶问,你学这些古旧的又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有什么用?可是她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没有电视声音的狭小房间,她解出一道“韩信点兵”的奥数题时候,奶奶的夸奖。他应该熟稔这样的夸奖。那些与量子和精确数值毫无关系的人,都一致地为解答高难度计算题的科学家们滥掌。
那些常数、猜想、公式,与菜市场里一截干净的菜叶、家里壁纸的颜色、每天上涨的物价房价、办公室里同事的关系和上司的脸色,又有什么关系?而囿于琐碎无聊的人,饮醉似的欢呼“伟大”“进步”与。
“未来”。
未来他们说可以用人工智能写诗哦哦当然考虑大众文化需求也量化生产小说各种各样的小说还有音乐歌曲绘画电影。
星星在计算的稿纸上规规矩矩地静默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于是理性把星星的形式牢牢地攥握在手心里。
秋千在已经消失的公园里面摆荡着。
在节气固然存在尊严的时候,仓鼠四处寻隙拱洞,肥硕的物候依循着古早步调晃晃悠悠地从衣冠文明上浮荡而过,娱乐甚至还不需借助被圈禁在城市之中的一小片公园就可以发生在山里、河边,在大地上,行走着,君子。
她曾经等待着君子等待了很久。她曾经用目光去追随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然而对着所有人都温文有礼的脸,对着她的索取与热情显出不耐烦的裂隙,就像泥土粗疏烧过的不合适的面具,某天“啪”地开出伪善的花来。
他也总是板着脸,不常笑,牵动嘴角时候笑意也不抵达眼睛,就好像她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一只宠物,一个人偶,一种有血有肉的影子。他有着用表面的弱势换取的实际强势。在她有一次冒冒失失地请他看看自己的文章时,他在谈话的后半段显出生气的样子。他生气的时候总是贬斥自己,这样逼使对方负疚而道歉。因为不想被别人瞧不起,所以自己先承认瞧不起自己,先把难听的话语说尽,而内心实际不这样认为,如此保存骄傲,而世人谓之:“谦逊”。
所以真正遇到了所谓君子的时候,她早已不屑。
但是这一切怎么能是别人的过失,如果有罪责存在,必定是她一个人的罪责。毕竟那些错漏与瑕疵与丑恶都恰恰好是她喜欢的样子,她怎么能因此怪罪他们。这世上美丽的人都披着谦谦君子的美丽衣裳,叫你多么喜欢那样精巧的胜过大多数真实不堪模样的短暂伪装。
是的,虚伪的人都穿着美丽的衣裳,教你多么热衷于迷恋伪装。
而被用剩下的时光,滋味还不如兑水又热过三遍的鸡汤。
在那些淡寡的时间里,重复的事情重复了几遍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然后某一天她一边写着论文一边听着丧气的摇滚,一边说结束吧。
沉默以后是哭泣和好啊和揪心的玩笑。
如果一切就此终结也不算太坏。
然后她将在某一个和舍友吃完油乎乎的烧烤和炸鸡的时刻,接到一个坏消息,她额头上悬着一片油乎乎的刘海。
然后她走出门,走进一场大雨,裙子外面披着黑色风衣,衣服淋透湿成更沉重的颜色,然后仰头,在两座楼切割出的窄道间看见了星星。
秋千在未知的时空中不安的摇摆。
水果在被她遗忘的身后安静地腐烂。
她注定携带着仍未熄灭的幼稚愚蠢希望,在铁锈重重中寻找星星和秋千。 6/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