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过几天我就上学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寒假。回来那天没有看到三姐,妈妈见我的眼神扫过她的房门,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你猜她是谁?”说实话,我妈说话的这语气挺吓人的,这问的,就像电视剧里要粟增幕后黑手和杀人重犯的感觉。我说:“是谁?”我妈说:“是房东老太太的女儿!”我松了口气,生气道:“那你说得那么神神秘秘干什么?”我妈像没看出我生气一样,继续说道:“她命硬,连续克死了两任丈夫,被婆家撵出来了,娘家的哥哥嫂嫂又不高兴她回去住,她妈就悄悄地让她住这里,这里是她妈的房子,她妈对两个儿媳妇谎说是要把这里租出去好赚点钱,就在两个儿媳妇那里吃临供。”“意思是三姐之前也是去两个嫂嫂家吃饭?”“不不不,她之前是到她的相好那里吃饭,她那相好是在三通街卖猪肉的,老婆在老家,后来老婆从老家过来的,她就只能自己烧饭了。”说三姐的相好是卖猪肉的,这么精致的一个人,相好的竟然是个卖猪肉的,况且对方还有老婆,我一时可真接受不了这个“真相”,我没好气地对我妈说:“你又是道听途说吧,我懒得听。”
我说懒得听,我妈于是就不说了,帮我收拾好包包,转身就做饭去了。我站在三姐的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跑去厨房,大声问我妈:“那她去哪里了?”我这一问,我妈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去哪里了,八九不离十,找相好去了呗,我就说她一天妖妖娆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你爸偏不信,一个二个着了她的道,关心她的很!”“你这老太太怎么这么激动呢?暑假我在家的时候大家不还相处得好好的吗?”“谁老太太,你说谁老太太?越来越没大小了!”我妈笑着将一把花椒给我扔了过来,继续说道:“暑假相处得好,那是没见她露出狐狸尾巴,喏,前天她半夜悄不声地走了,门都没有,昨天要不是她嫂子过来帮她收拾东西,我们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一人呢?哎,我就说啊,这女人,但凡弄得花里胡哨的,跟仙女似的,真的没有什么好,你说她命那么硬,现在跟我们住在一起,会不会也克我们啊?还有你爸那心软的……”“妈,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这什么年代了,还那么迷信,什么命硬啊,说得像真的一样。”“还真不是我吓唬自己,她那二嫂昨天把她的生辰八字拿给你胡二姨,想看看她下一个克的是谁,你胡二姨打了些禅语,可没有说透。”
一提到胡二姨,也就不想再听我妈妈讲话了,她是一个职业神婆,就住在我们隔壁的二楼,专等着那些观花照水烧蛋的人给她送钱来,我妈特别信这个路子,但凡是头疼脑热的,第一找的,绝对不是医生,得是这个胡二姨,去烧蛋照水的,虔诚得很。好几次我妈都要我和她一路,我拗不过,就站在旁边,像看电视一样,看胡二姨在那里有模有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一次我妈腰疼,也找她看,她说什么我妈是一棵什么树,现在树干上爬满了白蚁,而那些白蚁是她儿媳妇,我的嫂子变的,专门来咬噬我妈,如果十年之内我妈不倒,我哥和我嫂的婚姻就难以白头。从此,我妈特别厌恶我的嫂子,我特别厌恶胡二姨。
撇下了也妈没谱的唠叨,我转身向三姐的房门走去,妈妈说得没错,我真的是像遭了她的道,我根本就不相信我妈妈说的那些话,即使她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愿意相信。三姐的房门没有关,我像是被什么吸引着一样,没有忍住,推开了门。眼前这十来平米的屋子里,浅粉色的帘子将整间屋子映得暖暖的,屋子里的陈设简单陈旧,但是非常整洁干净,这个风格,很三姐。最吸人的眼球的,除了梳妆台上排列整齐的化妆品以外,就是她窗帘下方铺着紫色格子布的小方桌了,桌子上满满地放了好多好多书,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我还是向书桌走了过去,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三姐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了,在改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她的时间应该是全部交给了王蒙,周国平,亦舒,还有庄子……书桌上除了这些人的书以外,还有一叠厚厚纸稿,凌冽的寒风来了,替我吹开了一页,只见上头赫然写着:没有人知道我病了,很严重的病……
年过了之后的某一天,她的两位兄嫂和我们的房东老太太却来了。他们带了两辆板车来,很快的,就将三姐的东西全部装了上去。我妈上前特别礼貌地问:“怎么?三妹不回来住了吗?我们一家都怪想她的呢!”房东老太太的眼圈立马就红了,摇摇头没有说话,三姐那位很胖的嫂子,一边困着她的书,一边说道:“该是不回来了,她这次病得急,一个人在这边我们不放心,就搬过去跟妈住。”我妈接着问:“三妹得的什么病呢,我们那一直看着她都挺好的啊。”那胖嫂嫂正准备说点儿什么,被那瘦一点的另一个嫂嫂一声咳,打断了,只听那瘦嫂子说:“没有大碍,就是肺上的病,怕有传染,就不和你们住了。”我妈像是不好再问,去拉了拉房东老太太的手,算是安慰。
三姐的两位兄嫂,一人负责一个板车,将东西拖出了小巷,板车在小巷转角的那一瞬间,莫名地,我的心中一震,眼眶刷地就湿了。我转头看我妈,却发现胡二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家门口,只听她对我妈说:“你问没问这间房子接下来他们怎么安排?会不会莫名其妙地又陪你安排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进来?”我妈得到提醒,立刻给房东老太太打电话,说是三姐还有双鞋子拿掉了,请她折返一趟。倒是真的有双鞋拿掉了。
老太太很快回来了,眼圈红红的,我妈递了根矮凳给她,她没有推辞,坐下来,一副细话家常的样子。我妈说到了房子的安排,老太太直接说:“老三这间屋是最好的,你们安排吧,房租不变,你们放杂物也哈,搬过去住也好。”我妈忙说:“住还是算了,那我们搬点东西进去,把房子给三妹留了。”老太太说:“别留了,老三就是好了,也不会过来了,她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已经够多了,她二嫂来跟你们不着天地的那些话,就是想逼走她啊,让她在这个城里没有落脚啊!”我妈给老太太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姨,你别伤心。”老太太接过水,说:“我那三个孩子,就老三最聪明,当初读高中考大学,一度是我们的骄傲,可她大学刚刚考上,她爸没用,摔个跤把自己摔死了,可她刚过门的二嫂非得说是老三命硬,克得两个哥哥没有出息,再克死了老爸。老三大学毕业之后当了医生,也找了医生男朋友,可谁知道,婚礼上小伙子酒喝太多,酒精中毒当天就死了。老三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啊……过了几天,老三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辞了职,开了自己的诊所,和一个开火锅的个体户结了婚,买了房子,准备生小孩,可谁知道,她那丈夫闹腾着要去旅游,却让自己死在了旅游的路上,老三捡了一条命,可孩子没有保住,她再也不可能有孩子啦……”讲到这里,老太太已经泣不成声,但她继续说:“老三回来就病了,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的,自己的房子也不愿再回去,和我在住了一年不到,老二媳妇真不是好东西啊,家里杯盘碗盏的被摔坏一样都说老三命硬回来克着她了,三天两头去我家里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才把老三丢在这里,她也没有说不,也不反对,我想的是,她虽然小时候在这里长大,但当时的邻居大多买房搬走了,这里全是租户,她不见熟悉的人,心里应该会好受一点,谁想到……现在不知哪个杀千刀,又传她和那杀猪的有染,我呸,我老三再不济,也干不出那档子不要脸的事情来,定是我老三去订了三餐的那饭馆的婆娘,见她那男人多看我老三几眼,就编派那些不要脸的故事,谁想到啊……” 2/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