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报丧的爆竹在天空炸响时,秀芬堂嫂刚好走到离儿子不足200米远的大桥上。
那一声炮响就像一声惊雷,将秀芬堂嫂震得扑倒在地,她再也走不动了,只好爬着朝儿子的地方慢慢挪去,我们谁也拉不动她,她一边爬,一边嘴里不停地哭喊着:“山子,儿啊,你等等我,妈来看你啦……”
“山子,儿啊,你怎么能狠心抛下白发老母,膝下娇儿啊……”
“山子,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让妈看最后一眼啊……”那凄厉悲恸地哭喊,声声带血,句句含泪,听得我们每个人都哭出了声。
金刘两族亲人,合力埋葬了金山,让他魂归故里,埋在金家的坟园里,长眠于生他却未养他的父亲身旁。
秀芬堂嫂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开始绝食起来,这世界她生无留恋,死亦无畏,活到七十多岁,她觉得也该知足了。生活给她的苦难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了。
德子苦口婆心地劝解着:“妈,你这样子我很难过,金凤若知道了一定会埋怨我没照顾好你,虽然他们都不在了,但不是还有我和兰芝吗?妈,余生就让我们陪你慢慢走下去吧!”秀芬堂嫂扑到德子怀里,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印象中关于父亲的第一个记忆,似乎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

五十岁阿姨经常跟我做 两个阿姨一起陪我睡觉
那时候他给我准备了第一个书包,是他以前拜佛的时候用的,布袋子上印着观音菩萨的图像。我挎着这个包去上学,很多同学都笑我是来拜佛的。
我很想丢了这个包,因为天性害羞的我,只要看到别人指指点点,都会想要避开。后来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父亲对我太严厉的缘故。
有一次,学校老师教我们写阿拉伯数字“2”。我不会写,但是父亲又不在家,于是母亲握着我的手在书本上写了一页纸的“2”,那是我们的家庭作业。但是第二天,我死活不肯去学校,拼命喊着爸爸。他没有出现,而我的作业得了一面红旗。
父亲老来得子。在我有记忆之后,他趁着自己还能走动的身体,经常去各地卖香烛。奶奶有一手绝活儿,她做的蜡烛远近闻名,朝佛的人都会来我们这里买蜡烛。但是父亲没有继承这门手艺,而是从邻市贩来一些香火,然后卖到乡下各地去。有时候他当天就回来了,有的时候可能要外出两三天。
我已经忘了有多少次,他在黄昏的时候回到家里,看到我搬着小凳子在院子里做作业,就会很开心地跟我说话。若是他回来没有看到我,或者我在其他地方玩,他就会有些生气。这个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他会罚我“跪香”。点燃一根他贩卖的香,插在家里某个神灵的牌位前,让我跪到香燃尽为止。
后来父亲渐渐老了,身体也走不动了。他没有再出去卖香火,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总能够给我带点零食。他也能够弄到钱,虽然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那时候小,不会去想那么多。直到有一次,他拿出一个小本子给我看,上面写满了数字。
这些数字,都是他在外面借的或者募集过来的钱,目的是希望能够把我养大,让我好好读书。后来这个本子到了我手上,那些账目在我大学毕业之后被全部还清,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件事。可是我永远记得,父亲每次回来时脸上复杂的表情。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对我更加严厉了。他总是会对我说,如果你没法读出书来,那就去当兵,因为军队里可以读军校。只是,我的父亲那个时候不知道,哪怕我长大之后,都可能没有资格去当兵。因为我的身体素质没有达到那个要求,我的眼睛还害了近视。
记忆中最好吃的一道菜,是来自父亲做的青椒豆腐。我记得是在早上,那时候正是六月时间,田里的稻谷已经成熟,我们必须吃完早饭去干活。父亲并不是很会做菜,但每次做青椒豆腐时,我都会觉得很香。豆腐被酱油的颜色裹着,青椒漫出的辣味和豆腐的味道相柔和,那是父亲的味道。
直到现在,我很多次想要做出那种味道,最后发现这种感觉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但是我从小养成了会做饭的习惯,每次父亲做不了的时候,都会让我掌厨。但是他又会干预,只要我稍微把油烧热一些,他就会生气。因为在他看来,这样做出来的菜火气很大,他不能吃,我吃了也会有害处。
儿时的记忆总是很碎片,我很多时候想要构建出一个具体的印象,却发现不可能。
我只记得父亲那张脸,高高的颧骨,老年斑布满了他的脸。他有一只眼睛看不到,具体是怎么受伤的,我也没有弄清楚。只记得是在他年轻的时候出去砍柴,不小心被柴刺瞎的,后来就一直看不见了。他很少说这件事,似乎跟他无关一样。
父亲能够识得一些字,但也仅仅是识得而已。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与拜佛有关的文字,有时候他会拿出来,戴上眼镜慢慢地看。有时候看到我书本上的东西,他也会拿过去瞧。在他的生命里,除了那个账本之外,就给很多人写过反应情况的报告,之外再也没有东西留下来。但我还记得他的笔迹,虽然识字不多,但每个字都是繁体字,而且很娟秀。
父亲已经去世十五年了。这些年里,我记忆中的他越来越淡,甚至想要拼凑出他的全貌都很难。后来他逐渐只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形象永远只有一个:他身穿黑衣,拿着一把很大的黑伞要出门。我问他去哪里,他不说话,径直就走开了。我想要追过去,梦却醒了。
一直以来,我都想要花些时间,用完整的篇幅写出父亲的故事。当我试图去这样做时,却发现他的人生几乎乏善可陈。或许他的慰藉只在于我,而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他或许有过想象,但终究没有机会看到。
如今在我的生命里,父亲的形象就是每年回家时那座长满茅草的坟墓。每年我都要带一把刀子,把他坟墓上的茅草割除干净,然后我才把祭品摆出来。他埋葬的地方,是他自己生前选好的,正对着远处的一座青山,很多人都说,他很有眼光,这才让我走出了村庄。 5/6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