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到他,诧异地睁大眼,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
他把饺子放到床边,问老人是不是病了。老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粟增来。
他坐下来,打量这间小屋子,突然,破旧的床上一件毛衣惊得他张大了嘴。
那毛衣上一朵牡丹,不偏不倚,盛开在前襟。
后来,疯了似的三哥带着老人去看了医生,医生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老人之前应该是这儿受到了什么冲击。
他没有再继续听,而是撩开诊室的隔帘一把抱住老人,把头埋进怀里嚎啕大哭,老人一阵木讷后也跟着哭到一起。
许久,三哥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从那布满脸颊的伤疤里,三哥坚信,她就是母亲。
或许一种幸运,此时的她已经记不起那些糟心的过去。
等待虽然漫长,但终于,故乡和记忆连到了一起。
每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童年,正如我满是崎岖与坎坷的童年一般。对于一个人而言,苦难往往在不经意间就会发生,而对于一个孩子,苦难在我还没有出生前就已经注定。
我刚满一百天时,母亲走了。她是拖着泪水被制服带走的,父亲从那时犯了病,我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小时候,断奶断得早,我经常生病,都是奶奶一个人抱着我去寻医问药,才保住了我这条小命。奶奶经常说,这使命是母亲交给她的。
打我记事,我就知道,我与别人不同,我没有妈妈。当听到别人喊“妈妈”时,我总是在想,我的妈妈在哪里?我问父亲,父亲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仿佛失去了光彩,继而是长长的沉默。我问奶奶,奶奶只是轻轻地掉泪。
于是,我知道,我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一年,洪水没有绕过灶村,淹进了大半个村子。房子连着倒影,屋内屋外都是鱼。我坐在木桶里,在自家的院子里来回游荡。大人们把自家的孩子看得很紧,绝不允许出去,因为听到邻村有小孩溺亡的消息。水中的鱼比我自由,可以从一家游到另一家,却不幸成为桌上的菜肴,结束了自己疯狂的旅行(可见自由有时候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生计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除了等待接济之外,每户人家都需为每天的饮食殚精竭虑。此时,水中的鱼自然成为了首选,也因此在我记忆里留下了最美的味道。
我的故乡在灶村,灶村的外围是大片的农田,农田一角是一块较大的坟地。阴森森的树木将这块地盖得严实,其中突兀着许多坟头。洪水过后,灶村最出彩的事就发生在这一片坟地之上。
从村头传来的消息,有人打死了一只水猫。关于水猫的传说,一直是所有孩童心头的噩梦。那水猫生活在水里,天生力大无穷,最喜欢与小孩子嬉戏。它们把小孩子拖到河底,在他们的耳朵,嘴,鼻子里塞满泥土,直至他们死亡后,再去找下一个小孩。如果来到岸上,人的一口唾沫就能将它吐死。这个传说每年都会被大人们说好多遍,他们诉说的对象当然是玩水的小孩。但有一件事似乎十分奇怪,从来没有人见过水猫的样子。有人说像猫,有人说像猴,还有人说是水鬼,在为自己找替身。现在,有人打死了一只水猫,这无疑是轰动全村的一件事情。
当我和爷爷赶到坟地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村里的长者和青壮年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交谈,不时望向坐落在坟地里的那一间祠堂,妇女们则围在祠堂的门口窃窃私语,她们的身后躲着各自的孩子。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们在看水猫。
虽然上了岸的水猫无一身气力,更何况已经被人打死,并无什么可怕之处了。但它的凶名毕竟太盛,几乎是每一个孩童心中的恶魔,所以虽已死去,余威犹在。我自然也是害怕极了,心中却又无比好奇,想去一睹它的真容,因此,忙拉着爷爷的手往那边走去。
忽然人群中有人朝我们喊道:“叔,您也来啦!”我和爷爷都是一愣,看到那中年男子径直走到我们面前,他高大的身子无比结实,脸上满溢着笑容。他上来一把抓住爷爷的手,急道:“叔,我大军啊!”爷爷细看了一眼,一下子明白过来,对着中年男子说:“是大军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听说你在外面开大船赚大钱,忙得很,过年都难回来呢?”中年男子苦笑道:“叔,你不知道,这年头钱不好苦,浪里来浪里去的,没个好盼头。这不,我就把船开回来,准备在家收收粮,屯点货再出去。”中年男子说到这,看着我,手就直往我头上伸来,边伸边道:“这是子云吧!哟,都长这么大啦!”我赶紧推开他的手,躲在了爷爷的身后。爷爷魔了魔我的头笑道:“小云啊,不要怕,这是你堂叔。来,叫一声叔!”我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叔,赶忙跑了开去,却听到那堂叔笑道:“这小娃,怎越大越见害羞啦?”
那一群人又把爷爷和堂叔围了进去,我怎肯再回去,于是决定一个人去看水猫。
走近祠堂,却听到一中年妇女的声音:“年年说水猫,今儿终于见到真的了,看起来像只个头大的老鼠,你们说它在水里怎么那么大的力气呢?”“是的呢,听那个男的刚才讲,他也是无意中看到这只水猫躺在岸边,就想抓了它。没想到这水猫力气很大,他费了大工夫才把它弄死。不是说水猫在岸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吗,奇怪了?”另一个妇女说完,回头对自己的孩子又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水猫,专门抓到河里耍水的小孩,以后不要再耍水了,晓得没?”那小孩直点头,但一直躲在她妈妈身后。我却是认识,姓徐名元,比我小一岁,也在一起玩过。还有几个小孩子跟我差不多大,也都熟悉,平时什么捣蛋的事都在一起干过。
我走近细看,地上躺着的正是那水猫,但见它头宽体长,毛色发灰,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嘴边的血迹已经发干,显然是死去了很久。它既不像猫,也不似猴,与那老鼠确有几分相似,只是体大,跟大人们常说的水猫的形象竟相差甚远。我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它并没有那么可怕,什么獠牙利齿,什么阴森恐怖,好像跟眼前的这只水猫并没有任何关系。倒是看着它横躺在地上的尸体,血迹斑驳,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没有一丝生气,心中隐隐生出怜意。
这时,对面的妇人对我问:“小云子,听说那打死水猫的人是你堂叔啊,怎么之前没怎么听说过啊?”我抬头望去,是本家的一个婶子,正领着她儿子力强来看水猫。我连忙道:“婶子好,这个我也不知道,以前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堂叔。”婶子“哦”了一声,随即又说道:“以后你们少在河边玩,力强,听到没?”说完,用眼神扫了一下她儿子。那眼神里有股凌厉的气势,压得她儿子力强直点头称是。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