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筱婕没有回复。
晚上很热,这破败的旅馆当然不会有空调,前半夜热汗淋漓,加上晚上被丁筱婕爽约(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约定,卫风却执意这么想),横竖是睡不下。直到后半夜,乘着气温凉快了些,又加上确实是困乏了,才慢慢地睡熟了。
次日醒来,已经到了晌午,太阳隔着窗帘还是炎威不减,自然是被热醒的。魔出手机一看,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卫风到收银台把房间续了一天,因为昨日交了押金,这次老板娘只让他付了100元。随便找个馆子吃了早饭,浑然无计地在马路边走着,拿眼偷看两边商铺里闲散的买卖人。对这里路径不熟,不敢走得太远,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可供消遣的地方。又怕走远了,丁筱婕突然约自己见面,一时间赶不回来。想到此处,又在心里猜测:“或许丁筱婕会趁中午的休息时间和我见面!”抱定这个想法,更加不敢乱跑,径直往旅馆走回。
回到旅馆,打开房间里那台与前台同款的电视,换来换去出现的画面都一样,是一个当地方言频道,一句也听不懂。且信号不稳,忽闪扑朔,时有时无。卫风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向后倒下躺在床上,脑子里始终不断地想起丁筱婕。
四年前,卫风喜欢上了丁筱婕。当卫风惊悉这件事时,觉得这就像地震骤至那样毫无征兆,像1+1=2那样没无道理可讲。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或许有些事就是这样毫无征兆,没有道理。那年,卫风和丁筱婕是高中同班同学。
卫风没有追求丁筱婕,他胆怯。卫风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男孩子有了心上人那样,总不免自惭形秽,样样不如人,卑微无比。如所有在感情面前退缩的人一样,他想:就这么无声地陪伴着她也挺好。
窗户纸的捅破是在毕业以后,夏季的燥热似乎助长了卫风对情感的信心。他给丁筱婕发了一条告白短信:“我喜欢你。”在卫风的意识里,自己似乎只有被拒绝的可能,手机短信可以避免面对面,声传声的那种尴尬境地。短信直白简短,似乎是只求表达,连在文字上作一番润色,做一次最后的苦求也属多余。
那个夏天,丁筱婕也处在自己的苦闷岁月。毕业考试没能考好,内心一直在纠缠要不要随便找个大学上,这个问题就像一只猫爪在抓挠着丁筱婕,弄得她烦闷不已。收到卫风的告白短信时,只觉得对于卫风,自己是欠缺准备的,猝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回复卫风。丁筱婕在这烦闷中艰难地度过了十五天的暑假,也许是对自己在其他路途上看不到什么光明和希望,愈发自暴自弃,上大学的事完全不在意了,突然决定出去打工。临走时,给卫风回了条短信:我打工去了。你上大学之后发了财,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同学啊。这短信发得莫名其妙,看起来透着虚伪,就像女人在拒绝男人之后还说“你是个好人”,并还祝福他“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丁筱婕的事情,卫风多少有些耳闻,却绝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前有好几次想询问她的情况,都因为之前发了个没得到回复的短信,不免丧失了勇气,也就更觉得不应该再打扰了。此刻收到丁筱婕的短信,虽知为时已晚,终不忍闻而不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谁在乎呢?”
之后就是他们没有见面也少有联系的将近三年的时间,卫风进了大学,学会了抽烟,经常逃课。丁筱婕来到这个东南沿海工业区,成了当地人称呼的“打工妹”,期间辗转过几家不同的工厂。
粗略地重理这段往事,回想起自己昔日的胆怯,再对比起这次南下求见丁筱婕,卫风着实感觉上大学对自己的改变远不止学会了抽烟这么多。
这时,已经到了一般工厂下午上工的时候,丁筱婕并没有来找卫风。
卫风知道,丁筱婕是不会和自己见面了的。断绝了希望之后,也就没什么可思念的了,因而这一晚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晌午,依然是让窗帘缝透进来的太阳光给热醒了。退了房间,距火车发车的时间还很长,不必急着赶去火车站。就把时间都对付在了附近的大街上,期待能有节外生枝的转机。走得累了,就在一个广场找了个花坛坐下,发现太阳正当头顶,差不多该去火车站了。
丁筱婕出来打工不久,就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两人同在一家工厂打工,难免会有一些接触,慢慢地也熟识了起来。之后,他开始追求她。这男孩子本也合乎丁筱婕的心意,又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外,多个人照顾也好。两三次的假装拒绝,实为试探之后,也就接受了。至于卫风,丁筱婕对他或许本有一点感情因素在里面,但想到两人各自走了不同的路,且近来绝少联系,也就开始淡忘了。时间或许真的如水,能够把所有的印记一点一滴地冲刷得模糊,直至了然无痕。
卫风从公交车上出来,距离火弛增发还有一点时间,也就没有急着进站。车站外面的广场上,砌有十几个水磨仿花岗岩石墩,卫风找了一个坐下来。头顶烈日高悬,热气逼人,卫风却因为受不了候车室的聒噪而选择坐在外面。被晒出了一身热汗,车站广播开始播报通知:“旅客朋友们,由资阳东开往攀阳北方向的K1280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将要乘坐该趟列车的旅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抓紧时间到3号检票口检票上车。”当卫风走进候车厅时,广播员又把这段话重复了一遍。
当丁筱婕听说卫风要来见自己时,心里很矛盾。她弄不明白自己这位昔日的同学和爱慕者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此时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到时候恐怕会生出不少误会来。但又不好拒人千里,同学情面上不好看,只好说些欢迎的客套话。说完之后,也不当真,又觉得卫风这个人生性怯懦,多半只是说说而已,就更加不以为意了。等到卫风来到资阳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卫风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以一直躲着不见卫风,只盼卫风自己回去。
回程换了一辆普快列车,仿佛多在路上耽误一分钟,就能拉长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也就能稀释一部分失落感。卫风掏出手机来上网,在微博上编辑了一句话:相见不如怀念。但他已经明白,丁筱婕对自己不再有思念,把这几个字回删了。在列车上买了包香烟抽,想起这次南下约见丁筱婕,对方却连见都不愿见自己一面,心情不由得低落,两眼盯着早已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发怔。眼前的手机,连同里面的电话卡,卫风从高中用到现在,不免会牵扯出一些过去的事来。卫风觉得,如果继续容忍这个手机,这个号吗的存在,过往的一切就会像电脑病毒一样自己涌出来,打断骨头连着筋地带来丝牵缕绊。打开车窗,把手机扔到了铁轨间的杂草丛里,仿佛这样可以与过往、与丁筱婕一刀两断。就在这时,铃声响起,手机振动惊得杂草瑟瑟发抖。旁边,火车呼啸而过,车轮与铁轨碰撞出沉重如巨兽怒吼的“嚯、嚯、嚯……”把这一切都盖了过去。 3/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