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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清晨，马路上只有除雪机和垃圾车在缓慢地工作着。天空中又零零散散地飘起了灰色的雪花，阳光没有办法从浓密的云层里露出一丝一缕的光线，只有厚厚的云层，飘过，留下它们彼此覆盖的痕迹。
街道的交叉处，冷风绕着弯子席卷而来，地上的广告纸也好，寻狗启事也好，都呼呼地横扫而过。啪地一声，一张旧报纸拍在我的脸侧，我捡起报纸，眯起眼睛一看——“妙龄女芭蕾舞演员被残酷杀害”。
这是多少年前的报纸了？为什么还在路上被风吹来吹去？不管如何，这件事情，都已经彻彻底底过去了，过去了。我虽然如此强调着，可眼睛却不曾放松，已然不听指挥地死死盯着那篇报道。
“于莱，成名于二十年代改编的百老汇歌舞剧'红伶秘史'。后潜心于芭蕾舞演出。有两段婚史，恋爱史更为丰富，旧情人无数……”
照片，配图的照片上，是一个鲜有的穿着丝绸吊带裙，完全显示出身材曲线，并且固执地打扮成二十年代短卷发的芭蕾舞演员。她四肢细嫩，几乎看不出舞姿里任何的力量感。似乎仅仅从报纸上这种匆匆一瞥，这种不够清晰的画面中，她都能带来一种如乘云端的松软的幸福感。
“尸体分离不全，四肢被截，行踪不明。身体被坚固铁杆穿过，垂直于塑料模特底座，头部已经割断，同身体一样，用铁杆连接。”
我捂住了嘴，感到一阵恶心。
我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脑子里空空如也，耳畔却响起了和尹嘉第一次相遇，一道携手溜冰时她的话来：
“啊，真对不起，慢点儿，请慢点儿。我是一个看起来正常，其实四肢很不协调的人呀。有时我感觉我的身体是僵硬的，这种僵硬的感觉从头一直贯穿到脚，好像我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直直挺挺的圆柱体，我感觉不到关节的灵活，感觉不到一个可以向各方伸展的身体。”
那时我同情地看着尹嘉，想着，唉，我怎会被一个和于莱完全相反的笨拙的女孩吸引呢？于莱是那么地柔软，灵巧，仿佛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充满着巧妙而不为人知的机关和秘密。于莱是那么轻盈，那么灵动，灵动到似乎她只需要那四肢的韵律，就能跳出世界上最美的舞蹈。
尹嘉怎么可能是于莱！？
可是于莱的心很坏，于莱的表情也很坏。舞台下的于莱，就像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恶灵那样，在她每一个狡黠的微笑里都写满了背叛和无视。
在白雪皑皑的后院，我打开了紧锁的仓库的门。黑洞洞的门里，飘散出一阵浓烈的甜味，仿佛这个小小的仓库里，藏着成千上万刚刚腐烂的蔓越莓，这样的蔓越莓集聚起来，成为了有毒的香氛，紫色的茫洋之毒。
我轻轻地推出了那个简朴的塑料模特，模特脚下安装着五脚的滚轮，在雪地上发出嘎嘎的声响。
我捏了捏模特的一个胳膊，是紧实的。我吁了一口气。随后我又捏了捏模特的另一个胳膊以及双腿，一捏，大腿处就出现了一个瘪瘪的凹痕，那是我的大拇指印。我随之开始捏小腿，直到我把模特的一臂和双腿都捏满了密密麻麻的指头印子。
于是我继续从仓库的工具箱里找出一把小榔头和小钉子，我对着模特的大腿，乒乒乓乓地敲了进去。凹陷的地方俨然出现一个滚圆的洞眼，里面源源不断地滋出汩汩的黑水，这黑水的气味比一整瓶砸碎的茫洋之毒还要剧烈，竟然像是傈着这种香水的柏油。
但是我如此入神地盯着着流逝的黑水，一刹那，这样的景象把我拉倒了昨晚，在那狭小的街角处，被勒死的尹嘉眼角流也流不尽的黑水……
最后，黑水把雪地染成了黑色的蜘蛛网，而那模特的双腿，发出啪的清脆响声，塑料的外壳向内大面积凹陷，一臂和腿里俨然空空如也。模特歪斜着倒了下来，另一个胳膊直接砸到地上，也断裂开来，裂口处露出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女人细嫩的上臂来。
“可是，”我哭丧着脸，感到无比懊恼，“可是，于莱的一条胳膊和双腿没有了。于莱的这三个肢体，跑出去成了尹嘉，成了旋转木马上的女人，成了咖啡店的服务员，成了别人了。”
我扑到地上，抱紧了模特仅剩的一条胳膊，尚且还在的于莱的胳膊，把它贴近我冰冷的脸颊，低泣道：“你可不要变成别的女人啊，因为，总有一天，我会被你的背叛搞得心烦意乱，最后只剩毁灭过后，一无所有的我了。”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