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阳下山,冷风袭来,我倏地清明。桌前早已无人,我心中一惊,落荒而逃。
六
“你为何偏要救我?”
我被固定在床板上,虽无法活动,却能清晰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隐隐凉意。
“想救便救了。”王轻寒捣着药,头也没回。
“这般养虎作伥,不怕我反咬一口?”
“遇上你之后,你咬我的早不止一口了。”
我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小友,你来东越作何?”
“杀你。”
“年轻人少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我要是不救你,你可真的是要死了。”
“死便死了。”
“小友,你知道你死不成,但你知道自己为何死不成么?”
我不做声。他说的没错,我死不了,就算痛得锥心蚀骨,疼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只要是弦月左右的日子,便痛不欲生,想死不能。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解决问题,你告诉我,你的身世。”
“冥河水没有解药,就算你是药王也救不了我。”
“你如何得知这是冥河水?”
“一个人说的。”
“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说没有解药,我便将他杀了。”
“小友,那人右颊边可有一条疤痕?”
“……确有。”
他微微一笑:“如此,明日我便来找你。”
“明日?”
“明日应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或可一试。”
“我没有报酬给你。”
“我不要报酬。”
七
我约莫是在凌云谷后山的树上搭了个巢。
我也曾问过同伴:“那是哪里?”
“不清楚,听师兄说那是禁地。”
我睨着趴在石桌上他熟睡的脸,一缕墨发从耳边滑落下来,柔软地贴在那白玉脸上。
左瞧右瞧也不像什么囚犯,习武练剑无拘碍,看谱逗兔自开怀。
索性不去再想,只是闲时瞧他两眼,倦时卧树小憩,日子很静,也很快。
清明刚过,时节总会渡到谷雨。兔子越来越胖,我来得也越来越自然。人却始终依旧。
这几日总在想,若我能与他说上话,不知能不能撺掇他把兔子烤来吃。从珍惜程度来看——似乎不能。
无奈摇了摇头,谈话的念头却在心中无限放大。脑海中的场景早已上演了千百遍,鬼使神差般抬起手。
木牌撞上寒芒,碎成两半。
“谁?”
摇摇晃晃从树上跃下,施施然行了个礼,窘迫道:“我瞧这位公子剑术了得,颇有凌云剑法遗风,情难自已……咳,多有得罪。”两眼四处斜瞟,一副被抓包的姿态。
我用余光瞧他。他生得白,又衬了一身白衣。这般近,仿佛能亲近他的呼吸。
“无碍。……你可是新入谷的弟子?”
“正是,我唤作阿九。”两眼弯弯朝他一笑,拾起两瓣木牌来拼到一处晃了晃。
“阿九?”他略一沉吟,故作老成:“你应当叫我三长老。”
“长老?这……怎么个老法?”
他被我逗笑,颊边粉红初现。似春后梨花,风前香软;又如清潭映月,浅酌欲眠。
“不过辈分高些罢了。”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你可知此处是禁地?”
我眨了眨眼,又抬出了方放好的窘迫:“这凌云谷太大,我找错了路……”眼珠一转,笑吟吟看向他:“既是禁地,长老为何只身在此?”
不过,还未知他姓名。
于是出口便恼了这繁琐规章,叹道:“唤长老果真难听了些。”
如愿听到那句“不必拘谨”,我咧了咧嘴,笑开了花。
乔、昭。舌尖顶住上颚与下颚同时打开,两齿贴合一起顺着气柱发出。
明月昭昭。
从此我便正大光明地出入后山,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木头,顺手便雕了一只兔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你拳法狠绝,易惹祸端。非不得已时切莫出手,这把短剑名叫沉叶,从此以后,你便以此御敌。”
……
“哎哎,你还是先别练剑了。”
“喏,给你个萝卜,雕个花出来再练。”
“好,雕完这个红萝卜再去雕那个白萝卜。”
“不错不错,再雕个猫看看?”
……
“心静了,剑可以练了。”
“给你。”
他接过我的木兔子,看向我的眼神都带着他怀中兔般明亮的光,我扯唇自嘲,师父真是英明远见。
“还有字呢。”他看向这玩意儿的时候竟带了些稚气,或许这便是清冷皮囊下的心。
“乔昭——”他念出来,皱眉的样子竟也是好看的,“为什么刻我的名字?”
明亮的眼直愣愣地看着我,丹唇一张一合,我忙定了神,不自在般魔了魔鼻子。
“像你。”
他扬手便出招袭来,耳尖微微红晕,让人想咬上一口。
我运起轻功四蹿奔逃,动作一顿,想回头一看,却见他迎面撞来,扑入怀中。
直挺挺跌倒在地也未缓过神来,低头一瞧。
那颈间幽香似毒如麝,血管顶起的白皙皮肤与衣争洁。
我不禁低头一吻,附上温热的颈间。
只是一碰,我便着了魔。
他反应过来,猛的将我推开。逃也似的返回,余下这竹林间的我。
我瞧着空落落的手,心竟也是空落落的。
这突如其来的情愫莫名难懂,我只是反复地唱着那首《拜月》,望着那深蓝夜色中的一轮明月,在我眼中昭昭流转。 3/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