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顶着星星,带着干粮和水到地里一寸一寸地蹁地。因为太阳吸干了地里的水分,刚出土的小苗都像一个个柔弱的线头嵌在干硬的土地里,稍一用劲,龟裂的土皮就会连同小苗一起松动。松动的土皮仍旧是土皮,而松动的小苗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农村人就自制一寸宽的小锄头,有长把的,有短把的。年轻人可以弓着腰蹁,年老的可以搬个小凳子用小锄蹁,年小的可以蹲着蹁。任何时候,草都比苗的生命力旺盛。当我一寸一寸将这块地蹁完,也就是几天以后了。回头一看,绿油油的小草又给我咧着嘴笑了。重新锄过,连同小苗根部的草,一个不剩全部清理。这个夏天,我算给这块地耗上了,不过它不是一亩三分,而是七分地。重新薅草的过程就是从头上抓虱子的过程,我决定一个不漏,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当我腰酸背痛、头昏眼花、焦渴难耐时,回头再看看自己的成果,小草就像变戏法似的,在小苗的根部,在连着一根筋毛的土块上,小草忽忽悠悠地就绿了一大片。我气馁,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一位老妪路过我的地边,笑着说:“使草鸡了吧?(甘拜下风的意思),给你说,你锄地的时候别往后看,只往前锄。锄完一遍以后,就接着再锄一遍。你还不能停,你一停,后边的草会缠住你的脚脖子。你和草较劲,你较不过它。”她指着锄掉的杏仁菜说:“这种草锄掉后在太阳底下晒三天也不会死,除非你把它拾起扔到马路上轧。”她又指着锄掉的扎地蔓草说:“这种草,你把它腰断三截它也不会死,每一截都会长成一棵粪筐大的草。”我着急的说:“那该怎么办呢?”“别管怎么办,你该锄就锄,它愿长就长,以后苗长高了,草就胁不住苗了,荒收荒收,没有草的地是不可能的。”
由此我想到了农民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韧性和耐劲。在受到不公正待遇和接受不平等条件时,为什么能默默忍受。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走上了出外打工的艰难旅程。他们不是剩余的农民,他们是想改变自己命运和家庭生活的农民,他们的离乡使在家的务农者丈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很可能是两个三个,也可能是四个五个一亩三分地,他们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所徘徊的路程不仅仅是一年一个六十四公里,而是两个三个,或者四个五个六十四公里。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那是诗人在显微镜下看到的这粒粟的细胞。事实上,春种一粒粟,秋能收几颗籽还是个未知数。遇上旱灾、洪灾,急死你也会颗粒不收。但是只要有点收获,那就得倾巢出动。在外务工的人能回来都要尽力回来,实在抽不开身的也得想方设法托人把庄稼收回来。
我看到过在河北邯郸钢铁总厂打工的一个外工队长在农忙收割时节向邯钢劳务处递交的一份保勤措施,内容是这样的:为了使庄稼能收回来而同时又不影响工作,第一,采取互替的方法,即轮流替班。第二,互换,即亲戚朋友换下在岗的人员,收完庄稼后再将他们换回来。第三,出钱雇人回家收割,同时还建立了奖罚制度等等。很多时候,受到庄稼折成*人民币算起来还不如这几天上班的工钱,但收获的季节必须颗粒归仓,这是一代代农民对土地的回报,也是农民对土地抹不去的一段情结。
打工的农民走不远,他有一亩三分地牵着他的心。不打工的农民又无法生存,因为贫瘠的一亩三分地实在支撑不起一个人越来越多的物质生活。想离开她又舍不下她的就是这一亩三分地养大的人。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