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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赶上剧院招工，爹娘竹竿一样地一节一节扒拉，找到院长，她这才稀里糊涂就考进来，当然是合同工，编制？没听说过没问过。经过短暂的培训，于是开始了一手交钱一手交票的日子。收入是王道，每月那点钱，她父母都不好意思要。演出，跟自己毛关系？
因为这工作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傻子活儿，所以她在人家眼里就跟傻子差不多。当然，她的姿色吸引了一些长期驻演的年轻京剧小生，耍出几个手活儿，不在意学历似的向她赠送秋波，她听惯了人家的风流传说，所以表现得比985还要211。
售票窗口在剧院侧面的回廊里。回廊里经常张贴花花绿绿的海报，一直贴到售票处大门上，把购票人一路领进来，乖乖地掏出银子，换回一张小纸片，又在海报上各种人物的欢呼声中走出回廊，从正门进入剧场观看演出。
她觉得这绝对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你想想，海报为什么不贴到正门口？人们看着海报挺好，但是还要七拐八拐地绕过回廊去买票，饱餐之后的那郎劲儿早没了。
演出不就是卖表演吗？跟我这卖票的有啥区别？那些海报上化妆画得面目全非的大牌金牌，不照样爆粗口烤肉串炒股票婚外情？我干我的，你演你的，你在这里演我在这儿，你不在这儿演我照样在这儿。我年轻。只不过演出吸引人买票的人就多，她们的工资就会多一点点，这才是她喜欢的事情。
上班是为了看演出？乖乖！请我看都不看！一个月就薄薄的一沓老人头，亲爷爷一样抚弄平整放钱包里，要买衣服买鞋子买化妆品还要孝敬爹娘，自己花着心疼，爹娘更心疼自己给他们花钱买东西，哪还有心思花钱买票看演出？
前面有车已经开始尝试掉头。就像海豚在见底的水坑里玩翻转一样，这车拨动一片一片浊水，俩大眼珠子茫然地试探着方向，一霎时能把别人眼睛闪瞎了。
她抽出左手看看腕表，把心里的发条紧了一下，对黄小和说，“我们掉头绕着走吧。”
黄小和凑近后视镜仔细看看说，“只好如此了。”
显然是老司机，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打轮一边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演出的？”
他已经把她名字省了，她听出来了那份信任所带来的平静。她声音随意但是明显亲近地回答，好像是去年年初吧，《两只狗的生活意见》演出的时候。
“哈哈哈……”，黄小和突然鸭子一样叫起来，两只胳膊撑圆了把住方向盘，身子靠在座椅上，从嗓子到胸脯到小肚子，此起彼伏，嘴巴呼呼噜噜地出气。
车子当然停摆了。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笑，但是没生气。黄小和的笑声把车内布置的很安静。
“我是说，我是说……”，黄小和终于想到了尴尬二字，到底没粟增来什么，只好又加一句，“刘小路对不起啊。”
她好像根本没记着刚才一幕，耐心地对黄小和说，“这个话剧就这个名字，我当时还奇怪呢，不过看了之后真心觉得不错，总共看了三遍！”
“三遍？”黄小和的声调、嘴巴、眼珠都放大了。
刘小路记得很清楚，记得高山下、溪水旁走过来的两只狗旺财和来福，记得它们对生活对看到的想到的一切的意见，记得舞台上旺财弹着吉他唱颂一首诗，记得全场的爆笑。
那天晚上她值班。连续几天，形形色色买票的人欣赏了她的冷颜，她也习惯了人们东瞄西看上下看她的头发脸脖颈甚至上身，算是一次集中展示。第一场演出的晚上，她在售票处隔墙听见一阵阵的狂笑喝彩，本来让她挺烦的，一想起这是剧院十年不遇的盛况，加上这火爆场面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入，与日累积的好奇心带着她走进剧场里。
她忘了检票这回事，没想到检票的冲她一笑放行了！走过高廓辉煌的门厅，推门进去，引导员小妹就着门口光亮看到是她，轻声说，刘姐你看第五排中间一位vip客人没到，你先坐着。一盏渔火，带着无票的她，上了话剧《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的船。
她开始还因为陌生而矜持，但看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人们前仰后合，舞台灼热的灯光下，两个人嬉笑怒骂，许多词儿都说到她心里去了。特别是两只狗对lv包包有意见，她也有意见呐！一年的工资挣回了一个包包，里面没值钱东西，说的就是自己呀！
一场演出看下来，她心花怒放算是说对了，不过花也应该是铁花呀！过了这关，她的感受其实主要是如释重负，原来自己一个小售票员真的属于这里呀！
当然，为看这场演出，她还说付出了代价，钱的代价，她因为擅离岗位被扣除半月工资。清瘦疲惫的领导说，我也没办法呀，制度不执行怎么管这百十口子？演出咱剧院职工想看随便看。几百上千一张票，全免！我们传播先进文化先得有文化。当然不能在自己班儿上去看！
她自己算算账，好家伙，一年看几十场演出得花多少钱啊？自己岂不是赚了？《两只狗的生活意见》连演三场，她倒了一次班，全看过来了。检票大哥眼神里已经流着哈喇子了，她微笑着进去，悄悄问引导员小妹，哎，第几排？”以后，就更熟练了。
刘小路说，“因为看了三遍，所以印象深刻，我还记得狗妈妈写给旺财的信的内容，前半段台词是：亲爱的，去吧，去和你的哥哥站在一起呀，去面对这个世界给你们带来的一切。快乐、痛苦，去享受，最终战胜它，因为胜利是一个奇迹。向没有经历过的人去解释它，就如同向一个没有吃过骨头的狗，和它说骨头的滋味。你看，人就得自己面对现实，编剧借一只狗的嘴说的话多深刻呀！还有许多时候，人就得有点清高，单位一堆鸡毛蒜皮的事，计较什么呀！”
雨小多了，道路交通标志清晰了很多，车轮滚过积水撕扯水体的声音传进耳中，居然有破水行舟的感觉，黄小和的神经不像大雨滂沱时那么紧张，轻松地扶着方向盘，一边跟刘小路说话。
黄小和知道在恋爱的初期阶段，说话多的人往往是被追求的人，看似是主动，实际上是追求者让出了说话的机会，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要么差不多乖乖就范，要么散场再见了。
所以，与其说是两人说话，不如说是刘小路说话，黄小和只是在配合。而刘小路的话足以让黄小和判断出刘小路的斤两。
黄小和接着刘小路话头说，“是啊，我们单位也有许多人事上的事，想起来就头疼。” 2/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