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教授狐疑地说,写出这种文章的人怎么可能没事?教授抖了抖手上的稿纸。
我把鸽子的事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满脸惊讶,歪着头张着嘴仿佛面前摆放着一尊米开朗基罗的真迹。我这辈子都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学生,过了半天他才粟增这么一句话。
他继续读我的文章:“我用一次性水杯罩住一次性乳房,一次性阴道灌满一次性黏胶。”你啊你,真材实料一点没有,摆弄文字倒是手到擒来。
我哪有摆弄文字!在这世上我最尊敬的东西就是文字!
教授疲惫地做了个阻挡的手势,仿佛娇妻拒绝生产第五个胎儿。
关于一次性,我是真的没有乱说。我越来越觉得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一次性的,也只能是一次性的。
“沼泽揭开金色的序曲,黎明前我将俯首,祭拜这人间这最漆黑的夜……”教授读到一半取下了眼镜,用另一只手搓了搓眼皮,直到眼皮像腊肠似的鼓起为止。
教授,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忍心看着教授这样折磨自己,于是主动投其所好。
我觉得你就应该去把自己捐献给科学家做活体实验。教授痛苦地说,尖酸的味道有增无减。有一种人就是喜欢钻钻钻钻钻,把一切都钻透了还钻,他们活着就是为了钻,一切阻止他们的物质都会被他们钻通。包括他们自己。你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呢?教授痛苦地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世界上有一大堆事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在香港流浪时曾经过一个名叫刷牙邨的地方,那里的人以刷牙为生,每天早晨6点准时起床刷牙,然后一直刷刷刷刷到晚上7点,在这期间他们饿了就吃牙膏,渴了就喝牙膏水,必须要在结束了一天的刷牙后才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稀饭。只吃稀饭的原因是他们的舌头已经被化学药品制成的牙膏给腐烂殆尽,而牙齿虽然只是被柔软的刷子天天触碰但日久天长滴水石穿这个邨里已经没人拥有一颗健全的牙齿了。尽管如此全村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虽然他们含着牙刷满嘴泡沫想抱怨也不行,但我相信,就算他们的嘴巴完全自由,他们也不会背离自己的传统。没错,就是传统,传统不行就道德,道德不行就良知,良知不行就利益,利益不行就金钱。在刷牙邨,刷牙就是道德、良知、利益与金钱。
我把刷牙邨的事情告诉教授,教授瞪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你胡扯,根本就没有什么刷牙邨。
我说我没胡扯,整个世界都是刷牙邨。
教授说刷牙邨在哪里,你如果能把我带到那儿去,你就来当教授,我去当疯子。
我不想和他争辩。和教授争辩总是没有好处的。
教授满脸蜡黄,他说他今天已经上了5个小时的课,晚上又和我争辩了两个小时,已经筋疲力竭了。我们废话少说,你这文章我也不想帮你修改了,教授把金丝眼镜取下,又把稿纸轻轻扔在一旁,然后虚弱地问我,你今后想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现在的生活一团糟,就算只是无辜地走在街上都会遇见一堆奇怪的事。今早我从宿舍里出来,发现门口堆叠着十三辆汽车,天知道它们是怎么一层层堆上去的,我只知道早晨的太阳被这可怕的庞然大物给豁开了个巨大的阴影,冷漠的人群一站到阴影里就全都暴露了本性,他们歪瓜裂枣,呲牙咧嘴,流着口水放着响屁,边放响屁边喝麦皮,软乎乎的麦皮一进他们的肚子就又化成了口水与响屁。“喂,你到底是要跳还是不跳?别浪费我们的时间!”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一张破烂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胸前摊着淡黄山的薯片,嘴角抹着橘红色的油腻。
“你们别吵!”站在十三层车顶的女人尖声叫喊,“我跳不跳关你们什么事?”车塔吭吭哧哧发出呻吟。
人群整齐地发出嘘声。
“跳!”一个小男孩用力向上扔了个石块,可是力道不足以至于石块只砸到第五辆车的反光镜。
“嗨,跳吧,你不跳我们可走啦。”一个年轻姑娘把舌头抽出男友的嘴巴,醉醺醺娇滴滴地吵着车塔顶端浪叫。男友狠狠地搂住她的细腰,再次吸住她的嘴唇,吧唧吧唧得声音恐怕连要跳的女人都能听见。
“要跳就快跳!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没有公德心的!”穿着中山装的老人看了看右手的金表,吐出了一串老旧却不失风度的语言。
“好,我这就跳啦!”女人颤颤巍巍地把两条腿伸到最顶层的汽车边缘,车塔再次发出呻吟。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更多的人围了过来,我也想过去,但是密集的人流自动把我给排了出来,仿佛免疫系统。

乡医:卫生所的秘密 陆雪琪输一把解一颗扣子
女人跳了下来。红色的裙子闪烁出警报般的强光,紧接着强光的是金属的剧烈摩擦,车塔摇摇晃晃,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女人砸在地面上融成一摊烂饼,车塔也随之激起万丈轻灰,轰隆一声填满了自己的阴影。鲜血四溅,我呆立原地,红色的幕布隔开无聊的曙光辉映出一片血一般的黄昏。我又想起了鸽子。
教授说你走吧。
我说我还没说完呢。
教授说我不想听了,你走吧你走吧,我再和你聊下去连我自己都要疯了。我不像你,我还要教书育人,你可以发疯,我不能发疯。
我说我没有疯。
教授说随便你,你疯不疯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说好吧,那我走啦,但我这次的作业你得给我打个B+。
教授说何止B+,我他妈能给你打个S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