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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书店玩手机，坐在旁边的男生满脸青春痘，穿着校服，浑身散发着鞋臭和荷尔蒙的气味，看起来像个初中生，一直在大声地讲电话。他心情很好，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和他一样激动，两人隔着虚幻的空间仿佛在一同庆贺盛大的足球比赛的开幕式。虽然我只是在玩手机，但还是好几次抬头，不耐烦地瞪着他，希望能以这种方法提醒他这是在书店，如果要大声讲电话请到外面去。可不知是假的看不见我还是真的想忽视我，那初中生越说越起劲，甚至把两只脚翘到了桌子上，时不时发出一阵鸭子般的笑声，书店里又有几个人像被惊起的水花似的抬起了头，同时向他投去不耐烦的目光。
初中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点燃，青色的烟雾从鼻子里喷出，坐在他旁边的银发老人皱着眉头离开了。不久，一个身穿绿色工作服的年轻男店员走了过来。店员在他身旁悄声说：“先生，我们这里是不可以吸烟的。”
初中生继续对着电话笑谈，没有理会他。店员碰了碰他的手肘，继续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不可以大声喧哗的。”他文弱的声音与初中生变嗓期间的沙哑比起来就像一滴石磨上的水银。初中生瞪了男店员一眼，吸了口烟，喷在他的脸上，然后不知是因为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笑话还是因为男店员咳嗽的样子十分滑稽，初中生再一次嘎嘎地笑出了鸭子般的声音，并十分满意地交换了搁在桌子上的两条腿。
男店员狼狈地走开了。这时，从最靠外的书架后面突然闪出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壮汉。那壮汉秃头，留着络腮胡，一条银色的十字架垂在肥胖的胸前。他的一条手臂上纹着着拿巨镰的撒旦，另一条手臂上纹着踩踏天使的巨龙，鼓起的拳头硕大无比，看起来就像外接在他手腕上的什么凶器一般。这个美国机车族一般的壮汉迈着阔步走到初中生的桌子前，凸起的肚腩顶着桌子边缘，两只凶狠的眼睛里冒出黑色的火焰。初中生感受到了覆盖例来的阴影，抬起头一看，说话声减弱了。他把脚收了起来，突然坐得笔直，电话还放着耳边，但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了。那大汉说：“闭嘴。”
初中生故作镇定，颤颤巍巍地吸了口烟。大汉先扭头看了看别处，仿佛那边有什么更要紧的事吸引了他的注意似的。当那硕大的拳头砸在初中生满是青春痘的脸上时，我的眼里还停留着他看向别处的残影。人群过了一会儿才惊呼起来，或许他们也和我一样根本没有看清那大汉出拳的动作。初中生连人带座翻倒在地上，接着啪哒一声，手机落地。大汉埋头，对躺在地上的初中生说：“我让你抽烟了吗？”
初中生没有回答，他可能已经晕过去了。大汉整理了一下身上紧绷着的特大号皮衣，朝书店外走去。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边看报纸边往前走，走到大汉面前停住了，两人互不相让。
大汉居高临下地说：“让开。”
男人继续看报纸。“你让开。”他说。
大汉惊讶地睁大了眼，像个第一次受到仆人奚落的年少贵族。他对穿西装的男人说：“你说什么？”
穿西装的男人说：“我说，请你给我让开。”
大汉的鼻子发出呼呼的声音，就像卡通里愤怒的公牛一般，眼看着就要支起两只雄壮的尖角向前冲去了。男人把报纸合拢，伸出一只手向大汉做了个休止的姿势，再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他对着电话说：“你上来吧。”说着他绕开大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大汉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歪着头，难以置信地来到西装男的座位前。西装男抬起头，问：“有什么事吗？”
大汉愤怒地一拍桌子，两条橡木般的手臂从天而降，一瞬间我还以为那桌子会像电影里演出的那样，被他一拍就会碎裂成四五块呢。可是桌子只是倾斜了一下就停住了，坐在后面的男人镇定自若，翘起了二郎腿。他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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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的圆脸涨得通红，他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我他妈是这个意思！”说着伸手就要打，可这时突然闪过来一道黑影，拦腰抱住了大汉。大汉的动作僵在空中，我听到了黏糊糊的爆裂声。大汉痛苦地喊了出来，那黑影起身让开，大汉流着眼泪，双手捂着下体跪在了西装男面前。西装男继续看报纸，对站在一旁的黑影说：“你在门外等着我吧，我马上就走。”黑影点了点头，扶正方脸上的墨镜，稳健地走了出去。大汉还在跪着哼唧，西装男看完了报纸，起身离开，临走时没有看大汉一眼。大汉的脸已经变得青紫了，那爆裂声或许已经变成了他灭亡的预兆。
我好奇地注视着西装男离去的背影。突然他站住了，朝我这看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装作在玩手机的样子。但过了一会儿我就知道西装男看的其实并不是我，因为这时窗外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满脸细纹，眼睛涂得黑黑的，仿佛稍一抖动就会有墨汁滴落下来似的。她皱着眉头，紧闭着嘴，一层褐黄苍老的皮肤紧紧绷在颧骨高耸额头突出的脸上，看上去虽怒不可遏，但出于某种特殊的理由不得不独自吞下着团怒火。她牵着一个男孩儿，年纪挺小，一双小腿似乎才刚学会站立，摇摇晃晃地仿佛时刻都有可能摔倒。他几乎是被女人拖着往前走，脚背不断刮擦着地面。西装男出神地看着女人和男孩儿，就像诗人突然发现了能感动自己的少女雕像一般。
突然，男孩儿脚下一滑，小手挣脱了女人的束缚，啪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女人扯他的衣服，说：“快起来!地上多冷啊。”
可是男孩不起来，他显然是摔疼了，皱起脸哭了起来。 1/2 1 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