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痛。一点都不吵。这就是射击的结局吗?我倒在墙垣的死角,血流像一条蜿蜒的小蛇,从我的上臂开始,交错着流下来,再从指尖猛烈地滴在地板上。耳朵已经听不到嚎叫的人声和玻璃飞溅的破裂声,嗡嗡的声音像一条金属的管道,从我的耳膜里穿梭进去,在脑中碰撞,持续发出阻隔一切的耳鸣。鲸鱼飞艇没有朝我们射击,它们只是瞄准了克里斯蒂.杨一个人而已。克里斯蒂.杨倒在舞台的中央,在七彩摇曳的灯光下,她被打穿的身体像一张纸片那样孱弱无力,她的面容已经被打烂到无可辨认,本该在安可再唱一遍的《asongforzz》已经响起,在唯一一个没有被打烂的音响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我眼里受了伤的人群由动态突然变得静止了,鲸鱼头裂开了,成群结队穿着雇佣兵制服的黑猩猩举着抢支开始登陆我们的livehouse。他们吼吼地互相确认方位,几个带头的黑猩猩戴着贝雷帽,帽子中央是熠熠生辉的彩虹徽标,还用金丝线描着“welcometochimpsunion”的字样。它们一边举手,手掌朝下示意歌迷安静,一边迅速地形成了保卫的架势。
正在我发怵的瞬间我的几名室友在洗手间门口朝我招了招手,其中就有一个后来在我身边的那个五十八号女孩,她的名字叫阮圆圆。“快来,尤亚,这里有紧急通道。”
我咬着牙,费尽力气地屈起身,一手按着尚扎着玻璃碎渣的手臂,悄悄地,又极其僵硬地随着她们从洗手间的通道溜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没有变化,远远被我们抛在身后的livehouse,鲸鱼飞艇就像电影画面那样让人倍感疏离。我用衬衣按压手臂,血也渐渐止住了,看来没有割到大血管。电影节和早秋相形益彰的露天色彩显得如此静谧而和谐。广场上到处是今晚上映的几部入围作品的海报,其中不乏我很喜欢的导演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我在中学时代就已经离开父母住校,所以和父母的感情与其说是姥淡不如说是陌生,想要了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是枝裕和的影片一直是用包含悲伤却又不直接描述悲伤的手段,与其说他是以主角的视角去描写,不如说他电影的视角更加神化,让观众会跌落进去。就像曾经的《空气人偶》,曾经的《下一站,天国》。

好深啊撞的好麻 啊水真多轻点好痛动 不要 嗯不要吸那里花珠
啊,那时陷入恐惧的我如果不是和友人之间的相互扶持——那是一种真切的扶持,手心的温度和汗水,接触在皮肤上的存在感;如果不是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是枝裕和电影里那种感觉,以及对《如父如子》影片的期待,我是没有勇气回复过来的吧。“啊,我还没有看这部电影呢,还没有看就让我死掉我不愿意啊!”我这么想着。
“坐下吧,孩子,别走远了,吃点东西吧。”广场长桌上的老年白人们正在进行一场平和而愉悦的露天餐会。他们把我们分别安排在座位上,给我们准备了空盘子,递上果汁,火腿,面包和青橄榄,还有看起来很美味的烤肉蒜泥焗蘑菇。我们埋头疯狂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幻想着如果抬起头的瞬间,天空中已经没有鲸鱼飞艇,那是多么美好。吃得越多,一阵阵理智恢复带来的疑问就铺天盖地地袭来。于是我抬头望向对面坐成一排的老者,她们的毛衣开衫的颜色就像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套装那样充满了梦幻的色彩。我想起以前在北美的一个当地同学家,几个人窝在地下室看的一个古老的影碟。七八十年代的故事片里描绘了一个屠夫镇的故事,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一个可笑的伪纪录片。血淋淋的屠宰场不仅仅屠杀牲口,还有别的东西,但在老式电视上却又用马卡龙般绚烂又带着糖利香甜的镜头,描绘着穿着田园碎花围裙的母亲,在饭桌前一边跳舞歌唱一边切开火腿和烤肉的姿态,穿着一身私立学校毛衣开衫的男孩和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男孩的头发梳成油亮的中分,女孩的金发卷卷的,点缀着两个红白色系的格子蝴蝶结头饰。“山姆牌肉制品,您幸福的来源。”
我停下来,呆呆地望着在恐惧之下被我们风卷残云般吃掉的食物,又呆呆地望着和煦慈祥的老人们。
“难道你们看不到附近的袭击?难道你们看不到庞大可怖的鲸鱼飞艇?”
轰轰烈烈的飞艇运行声又环绕而来,就在眼前,就在头顶,所有的老人,所有梦幻般的场景停摆了。就像电视录像被按了暂停键那样。有的老人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长桌中央给大家切割食物,有的老人正把吃的往嘴里送,有的老人正关切地看着我们,他们都停滞了,慈爱的眼神变成了一抹冰蓝的流体,漂亮的线条穿梭过他们的头部,只剩下我们,只剩下鲸鱼飞艇里的黑猩猩。
“但是带走你的是我,还算愉快吧?”在我点头同意追随红胡子老人的黑猩猩联盟时,当时带走我的正是长相酷似希拉里达芙的女孩,她也叫希拉里,是联盟的女教人之一。
当我在广场上顽固地抵抗,哭喊,撕咬着对抗黑猩猩时,是希拉里走近了我,她也穿着一样的雇佣兵制服,带着一样的贝雷帽,金黄中透着红光的头发束在脑后。她露出一脸和我不便多说但确实是我的伙伴会帮助我的表情,朝我眨眨眼,于是我像着迷了一样停止了抵抗,乖乖地把手交给了希拉里。
“你可以选择自由,选择出去。”之后的对话就是我和希拉里的对话。交谈室并不像审讯室那样冰冷,而是一种旧时朴素的感觉,虽然瓷砖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污渍,软椅破了口子,里面棕黄山的海绵还露了出来。古老的木质桌面有着桉树油的馥郁清香,曼特宁咖啡也很好喝,还有那种口感粗糙却回香浓郁的燕麦薄饼。
“想过就业吗?否则就是回到自己的国家就业?现在听说你们所谓的‘海归'找工作都不那么容易了。回去会怎样?”希拉里关切地问我。
“回去,和父母生活,或许就很快要相亲,结婚,生孩子,相夫教子,变老。”我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这样的说辞虽然不是必然,但我对自己的父母的了解似乎在这个层面上是很清晰的。
“你害怕吗?克里斯蒂.杨的死?”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