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为什么必须死?为什么射杀她又要动用如此可怕的武力?”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桌子的边缘。
“因为在这个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布满了隐藏的'激活'系统,杨的那首歌《asongforzz》中出现了不该有的单词连接,而这些连接看起来可能是安全的无害的,也可能是极度危险的。我们的体系非常完善,绝不会断章取义,所以系统分析过后,包括杨的身世,演唱会的场地,参加人员。”希拉里停顿了一下,“这个人员构成你也知道,是一个纯粹的族群,这种情况下,杨就触发了系统。黑猩猩联盟并不是来歼灭你们这些普通的学生的,而是告诉你们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我追问道。
“那就是,你所见到的未必是真实。而如果你的自由是真实的,那么绝对不会有任何黑猩猩,当然也包括我这样的人,会挡在你昂首奔跑拥抱真实世界的道路上,我们是虚幻的,不存在的障碍,除非,你觉得我们是障碍。”希拉里耐心地解释。
“你知道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是什么吗?”希拉里眨眨眼睛。
“是什么?”
“是你的神经在受到惊恐的打击以后,苏醒后迸发出的意识——你会无比享受被规划的人生。”希拉里说。
“那不就是坐牢吗?现在我要去坐牢吗?”我问。
“当然不是,”希拉里说,“你如果留在联盟,你会消耗很少的热量,利用更少的资源,水源,土地,能源,会产生更少的废物,垃圾会得到循环利用。”
“啊,utopia的陈词滥调。”我无奈地看着希拉里,带着颓废的口气。
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思考了,因为说完utopia这个词之后,我感到极其困倦,咖啡因像是起了颠倒的作用,把一种渗入灵魂的倦怠注入我的每一个神经末梢。可是我却无法入睡,我被推入管状的类似于简陋版核磁共振的器械内,连体的浅蓝色消毒服无痛无痒地嵌入了我的皮肤,成为了我皮肤相连的一部分,没有办法剥离。头发被剪短了,没有镜子的联盟宿舍只有透亮的玻璃,在玻璃的投射下,小蓝人排着队伍,黑色的短发如出一辙。被安排地妥妥当当的生活磨平了我的恐惧。
娱乐室里循环播放着燃烧的哥特式教堂,灰黑色的古老墙垣,因为外置的飞扶墙的断裂,联排的小尖顶纷纷坠落入土。没有了外置的飞扶墙,因内部墙面薄如纸片,高耸拱顶外向的推力无以支撑,哥特建筑相继毁灭。那些都是我耳熟能详的建筑:沙特尔大教堂,亚眠大教堂,科隆大教堂,米兰大教堂,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字幕上显示着:“还要东移,移动到日出的地方,移动到最古老的文明。”
“我们能做什么,五十八号?”
“无能为力。”五十八号冷漠异常地说,如果是曾经那个我多愁善感的室友阮圆圆,那她看着这样的画面,必定会忧伤地哭泣起来。
每个月,希拉里会找我面谈一次,一般会涉及身体的状况,睡眠的状况,工种的变换。我们会被按照公平的原则轮换从事农耕,果园,制造,冶金,科技,操练,驾驶等不同的工作,但是没有任何创造型的工作。没有美术,音乐,文学,体育,设计,工艺这样的工作。因为受到实体以及日复一日惊恐刺激的我们,不愿意再去创造了,还是被安排好,否则就太累了,太累终究不是好事。
尽管如此,我始终还有一件不能释怀的事。于是我在最近的一次面谈中对希拉里说:“希拉里,我有一个事情想要拜托你。我自己不知道如何安排,我需要你安排我。”
希拉里一如既往地眨眨眼睛,温和地问我:“五十七号,你需要被安排什么?”
“我在留学之前,两年前吧,在读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1Q84》,一共有三本中译本,我读到第二本的开头就出国了,之后也没买到。现在这本书有没有英文版了,我想看。”我试探着说。
“《1Q84》啊,”希拉里若有所思地想着,片刻之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细微而几乎无法令人察觉到的慌乱。然后她竭力朝我微笑,尽管她的微笑和平时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或者确切地说,希拉里认为我不能觉察出来。但是她的微笑是一种暗示,这种暗示让我麻木已久的心弦突然砰地一声猛烈地震动摇晃起来。我突然害怕地发抖起来,胳膊和大腿都在剧烈地颤抖,我用手掌按在大腿上,想把这种明显的恐惧感掩盖起来。可是我做不到,豆大的汗珠从短发的额头毫无遮掩地密密渗出,眼睛像是被浓烟熏到了一样一阵阵发酸,连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落到嘴边,而牙齿咯咯作响。
“好的,我知道了。你等着吧。”希拉里也努力不露出异常那样,扶着桌子,稳住步伐,像往常一样朝门口走去。
我蹑手蹑脚地跟着希拉里,我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身体贴在门框内侧,偷偷地目送着希拉里的背影。那种熟悉的冰蓝色的线条又回来了,它并没有通过希拉里的眼睛,而是从她制服的背面,宛如一条细长的小尾巴那样不慎掉落了出来,线头互相因为电流的冲击而打着架,发出滋滋的声响。而在希拉里的后脑勺,她的马尾辫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留下一块空空的头皮,头皮上显示出一排轮播的绿色字体——“Mayday,Mayday。已触发《1Q84》禁忌字眼,恐有刺杀红胡子事件隐患。需紧急处理,紧急处理五十八号。”
此刻的我,似乎能闻到黑猩猩倾巢而出,悉悉索索穿上制服,带着兴奋和得意的吼叫声像蝗虫那样聚集而来,随之而带来的浓烈的气味一样。
而我,却在想着,我和村上春树的缘分似乎终于回来了。
毛延寿行刑的日子定在了去年王嫱盛装离开汉庭的那一天。
妻儿来给他送最后一餐的时候,他望见了一年未见的妻子墨发间已经长出了白发,在透窗而过的日光下,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已然有了老态,眼角下的乌青处频添了许多皱纹,就连从前白嫩的纤纤玉手也长满了老茧。
他心头一酸,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滴落。
“爹,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王嫱画丑?”他从别人口中听说父亲是因为把去年那个和亲的美人画丑了才被皇帝陛下下狱的,可是父亲告诉过他,笔下之画不能骗人,那为什么父亲要骗人呢? 3/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