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疲惫,又点燃一支香烟,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兀自吞云吐雾。蓝色的烟雾在屋里弥散,有的浓重如滚滚乌云,有的稀薄,若淡淡云丝。
沙默思考的时候必须吸烟,必须凝视诡异变幻的烟雾,他的思维也如烟雾一般翻腾卷舒。只有在这种情形中,他才能形成思维的”优势灶“,思想才能变得敏锐、辽阔、深邃,才能达到一种终极境界。所以,吸烟已然成为他的一种思维行为,仿佛没有烟就没有思维。那些烟雾也成为他思维的背景,不可或缺。
沙默手头有几个各方面关系推荐的人员,其中有刚毕业尚未就业的大学生,有临近毕业的师范院校学生,有教育部门的,也有企业的,但都不属于谠务系统,也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他的额角微微有些疼痛,便轻轻揉了揉,然后推开编辑室的门,让流通的空气把烟雾带走。
这时,宣传处副处长马可闪身进屋,他那张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脸庞总是红的,颜色鲜艳。所以常常被陌生人误解,以为他刚刚喝过了不少酒。
马可是沙默的大学同学,同在中文系一个班里,他也爱好诗文,也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也在恢复高考后考入本市的师范专科学校可在读书期间,与沙默有诸多共同语言,成为比较要好的朋友。后来,两个人又先后调入宣传部,关系自然很亲密。
马可外貌上有两个明显特征,一是脸红,二是发疏。头顶基本没有头发,但稀稀疏疏总算有几绺居然长得很长,于是,马可便十分珍惜地把它们一根根梳理开来,覆盖在头顶。然而,这仅仅是他的一种企图。那几许实在少得可怜的发丝,根本无法遮掩光秃明亮的头顶,但仍然顽强守护着头顶,尽管那是一种尴尬的守护。所以,马可常常有一个动作,就是不时用手由前向后轻轻梳理几绺发丝,格外小心翼翼。
“中午跟我走!”马可进屋的第一句话,让沙默有些吃惊。因为马可极少做东请客。
“呵呵,”马可又开始把手指微微张开,在头顶梳理几下,“有什么奇怪的,大连的崔云韵过来了,我们几个老同学小范围聚聚,我来安排。”
他见沙默有些讶异,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告诉沙默缘由。
崔云韵是他们的同班女生,个子高挑苗条,尤其是她有着很细的腰肢,虽然并不漂亮,但那如柳般扭动的身姿,还是很吸引男生。马可一直对崔云韵颇为欣赏,也似有追求之意,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并没有结合。马可娶了一个泼辣的商店店员,崔云韵则远嫁到大连。偶尔同学聚会时她也会回来参加。所以,马可做东也在情理之中。
马可在沙默对面坐下,沙默问:“也不是同学会,这时候她回来做什么?”
“呵呵,”马可咧着嘴干笑几声,又开始摆弄那几绺长发,“不过啊,她可让我通知,宣传部几个老同学一个不剩地都要到场,否则拿我是问!”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市(委)宣传部共有六位师专中文系的同学,其中沙默等五个是同班同学,还有一个文明办的邹雪红,起了个女人的名字,实际上是个憨厚的男人,他是中文系另一个班的学生。
“咦,真有你的,在家被老婆管,在外也被女人管,你不烦啊?”沙默挖苦说。
“嘿嘿,什么思维呀,这叫幸福,哪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没有几个女人呢,虽然老兄我没有你活得潇洒,不过还是蛮有幸福感的,何烦之有?”
“也是啊,能被女人管束的男人,表面看好像活得挺憋屈,实际上不啻一种幸福。”沙默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
“嗨,你这忙什么呀,满屋子烟雾,是不是愧对老婆在闭门思过?”马可转而调侃沙默。
“我这可是真发愁呢,国部长让我借调两名同志,协助编辑部编书,一直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沙默说着抖抖手中的通讯录,“你也熟悉基层宣传部的情况,帮我斟酌筛选一下。”
“我们也缺人手呢,国部长还没有答应调人,你已经开始动手了,行啊,捷足先登,有力度!”他还是理理发丝,“不过,基层宣传部现在都缺编,你还是考虑一下其他的方面吧,比如企事业单位谠务部门也可以嘛,反正是临时借调,不必考虑太多,能胜任工作就行!”
“唔,你说的不无道理。”沙默点点头。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这个方面,而且心中也有了一个人选,只是他没有必要向马可亮底。但马可的一番话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最近怎么样?”马可翻弄沙默桌角上的几本书,“有没有写东西?”
“想写,很想写,可无法沉下心来写作,每天忙于事务,思想几乎快要枯竭了。”沙默有些无奈。
“可别抱怨,你比我强多了,至少现在已经出版了两本书,是个名正言顺的文人,可我呢,也号称师专的才子和宣传部的笔杆子,却两手空空,惭愧呀!所以说,写公文写讲话稿,实际上就是给他人做嫁衣裳,换得个一人半职,典型的捉刀吏!”
“小心呀,”沙默朝半开的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你这种情绪可拿不到桌面上。”
“是呀,这不是就咱哥俩说说心里话嘛,走出这间屋子,还要笔耕不已通宵达旦呦!”马可咧咧嘴,兀自苦笑一下。
沙默点燃香烟,贪婪地猛吸一口。马可不吸烟,所以他也没有敬烟。
“最近,跟于海波常见面吗?”马可转了话题。
“经常见面,确切说是经常在一起喝酒,胡扯。”沙默回答。
“我发现这小子近年来变化不小啊。”
“哦,哪方面?”沙默觉得马可话里有话。
“你总跟他喝酒还不知道?”马可看着沙默,又理理几绺发丝。
“我就知道他比以前狂妄了,有点忘乎所以。”沙默有些反感地眯眯眼睛。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上次我去酒店陪同省(委)宣传部下来调研的同志吃饭,刚下车,看见他搂着两个女人从酒店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打情骂俏,样子太烂了,他看见我居然还摇摇晃晃地上前跟我握手,你知道吗?他这只手跟我握着,那只手却还捏着女人的胸部,让我在领导面前尴尬至极,无地自容!” 3/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