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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么尴尬得频繁了，珑云就主动说：“嫂子如果不忙，我们就玩玩贝合打发时间吧。”
我虽然真心对那东西没有兴趣，比起这样翻看、凑对的消遣，我可能还更愿意听谁讲讲光君的风流韵事呢。但想想也算了，毕竟比起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玩玩这个高级东西也无妨。
一开始我还是被这种真实的体验打动了，那每一枚上的绘画真是高超至极，美轮美奂，人物的深情也好，幽怨也好，都历历在目。而那贝壳凹陷的地方，金色的光芒犹如一抹被龙鳞或者大王金鱼照耀的深潭，而反面没有涂金箔的地方，则不时地在流云遮掩的日光下露出七彩斑斓的反射来。
可正当我玩得投入时，珑云却无意间翻出了一枚和这套《源氏物语》主题绘画格格不入的贝壳来，上面虽然也以金箔打底，用同样的笔触画着人物，但即使只有一秒，也躲不过我的眼睛。
你不要怀疑我，我一定不会看错的。
那枚贝壳上画着一个小小的矮屏风，屏风上的画是水墨的山和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狩野永德的那副名作，而那贝壳画里也是在房间里摊开一堆贝合，一个孩子趴在屏风背后，正独自在玩着贝合的游戏。
贝壳里画的是一个肥胖，剪着奇怪的发型，眼珠很小的怪孩子。
后来我就发现，珑云以为我不注意，偷偷地把那枚不小心翻出来的“异物”藏到了座垫后面。最后我们翻完了所有成对的贝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和那一枚画着一模一样图案的贝壳来了，所以我就推测，那是一枚独一无二的“异物”，而且我知道，珑云对此是心知肚明。
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只是个玩具而已。我当时就是那么随便想着。
珑云她结婚后夫妻和睦，却多年没有动静，据说看了很多医生，都看不出为什么没法生育。
直到结婚后第六年，她才有喜了。据说那边夫家上下都乐开了怀，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慎重对待我们宗家的大小姐。孩子稍微早产了十来天，也是健健康康没有问题。
但我家老爷几次发电报说要去看看外甥，骏河那边都完全不做回复，连个简单的解释都没有。老爷实在熬不住，怕妹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拉着我擅自去了一趟骏河。
这一去，一向比较清净的骏河姑爷家居然非常热闹。那热闹绝非喜庆的热闹，而是一种众人手足无措，一片狼藉的杂乱和混沌。老爷随便抓了一个下人便呵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而那下人更是神色慌张地回答：“夫人生了个怪娃娃，老爷吓了个半死，现在老爷都出走三天了，音讯全无，家里乱成一团，老夫人这会儿大嚷着家门不幸，要自尽哩！”言毕，他就一溜烟，往内厅跑去。
我家老爷多少也有些诧异，对我说：“我这就先去劝劝老夫人，你赶紧去看看珑云那边，看看她是否安好呀！”
于是我就赶紧往珑云屋里去。
那夜风很大，下廊点着的灯烛虽然被罩着，却也摇曳出令人畏惧的姿态，那烛光乱舞的群影，被映衬在联排的移门上，就像是把珑云的屋子用妖魔鬼怪的邪恶力量给装进了结界里一般。
我拉开移门，露出一手的宽度，往里瞧着，还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珑云，珑云，你还好吗？”
她的屋子里飘出一股轻微的霉味，里面的灯光更是昏暗，过了片刻，才慢慢传出了珑云的回复：“嗳，是嫂子你吗？”
“正是，我可以进来吗？”
“请吧。”
我第一眼就知道一切了，对，那只是表面上的明白了。我眼里的珑云，合着薄薄的睡衣，正靠在屋子的角落里，手里捧着一大团白乎乎的东西，就像是揉到一半的面粉团。
她的脸上居然泛着幸福的红晕，眼里是晶晶亮亮的光芒在闪烁，她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头对着她怀里那一摊面粉，亲吻着。
我凑进一看，那孩子，眼睛睁地大大的，几乎都竖起来了。两点极小的眼珠子在空旷的大眼白里转向一边，露出既痴傻又狡诈的说不清楚的表情。他还很小，浑身胖乎乎的，四肢却松散地搭在珑云的胳膊上。
我认出来了，他就是那个混在《源氏物语》贝合玩具里的那一枚“异物”上的孩子！我绝对不会看走眼的！
这不是人类能生出来的孩子的模样！
可是珑云却像猜透了我的心那样，直接就回复道：“嫂子哟，您就放心好了，贝儿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抚养他的。”
“可是珑云，你丈夫呢？”我担心不已地问。
“他也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他不是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一个儿子吗？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儿子啊，就是这样的我，能给他生出来的唯一的儿子。”
阿优夫人把事情讲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然后有些释然地说：“这样就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珑云也是和以前一样，不回娘家，有了孩子的她就像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样，只活在她和儿子的世界里了。现在姑爷那边也仍旧不回家，只是每月通过别人转手把月俸寄回家里而已。”
“那这个贝儿怎么样呢？”义清问。
“没怎么样啊，就无事长到现在这个模样了呗，你也看到了，他既不长牙齿也不会说话，怎么看都不正常吧，只是我们不好多说而已。”
此时夜已深，街上传来喜气洋洋地爆竹声和舞蹈声，伴随着三味线有节奏的音色，能想象那些百姓们在如何假装风雅地跳起能乐，还每人手里托着杯盏，尽兴地品味着萨摩的山芋烧酒来。
“好酒好酒，好时辰，好年岁哟。”
过完新春的头几天，这位珑云姑母竟不幸病倒了，发起了高烧，身上也出了密密麻麻不知名的肿块。电报给宗老爷，那边也很着急，但回复说正室夫人参拜爬阶时崴了脚，还要再静养几天才回得来。于是阿优夫人便担当起照顾珑云的任务来。
可珑云明明病得昏昏沉沉，却还不住地告诉阿优夫人说：“嫂子不用太担心我，自从生了贝儿，我每年都要这么病上好多次，每年都要在鬼门关和那些地狱狱卒们玩一圈贝合，只有赢了才能恢复身体的，我很擅长玩这个的，所以嫂子你耐心等我回来便是……” 2/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