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陈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座没有打好地基的高塔。愈是能触碰到天空,愈是岌岌可危。
“被爱你的人所期待。”
姑娘的答案让陈诚有些失望,他觉得,这就是小女生的幻想。

对于陈诚冷淡下来的表情,姑娘没有太多关注,而是继续着她的回答,“爱你的人,不会期待你有什么丰功伟绩,什么家财万贯。他们只是希望你活着,能够多看到你一天,就足够了。”
“期待我活着?”陈诚嗤笑,这算什么答案?
活着,这多么简单的事。
但很快,陈诚的嘴角垮了下来。
不是的啊,活着,是一件很难的事。
首先,你要有一颗坚强的心,能够阻挡来自物理的、精神的攻击。再然后,你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去为自己营造可以活下去的条件。最后,你还要保证自己的身心健康,完成活下去这件大事。
“看来……这的确是一件被期待的事,感觉很简单,又感觉很难。”陈诚叹息了一声。他不过是个普通在外打拼的青年,都觉得快要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更遑论,那些比他过得还要痛苦的人了。
陈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火车的报站声打断了他。
他们到站了。
姑娘向他笑了笑,摆了摆手,准备离开。陈诚却抓住了她的手,“等等,我……我和你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地方。”
姑娘没有惊讶,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似的,只是点点头,“好啊,我们一起走。”
在前往汽车站的路上,两人一直无话。因为陈诚一直在想,他要不要开口,和这个姑娘说些话,说一些——他压在心底,不得不说的话。
当两人坐在了车厢末尾的座位的时候,陈诚终于憋不住了。
他轻轻地开口:“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来看我奶奶的。她快要死了。我很想她,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去看她。她努力供我读书,可我却不争气……在外打拼这么多年,依旧一无所有……”
陈诚抱着自己的背包。他觉得这干瘪的背包就像是自己,去过了太多地方,却没有将自己填满,以至于归家的时候,囊中羞涩,羞于见人。
姑娘却是拍了拍他的头,“不是说了吗?爱你的人,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活着。”
不等陈诚抬头,她又道:“其实……你是想过自杀的吧?虽然没有付诸实践,但你的确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陈诚惊讶地抬头,她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自杀的人当中,有很多人只是一时迷茫。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踏上了黄泉路,就不能回头了。所以……在还可以回头的时候,就不要继续往不归路走了。”
姑娘对上陈诚惊讶的目光,似是心有灵犀,笑着回答:“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想过要自杀,还想知道我哪里胡编来的自杀后会后悔。其实……我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只是不能告诉你。”
陈诚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沉默下去。
如果换作平时,别人这样地给他说教,他早就不愿听下去了,可现在他却没有反感。但是,他不知道去说些什么。因为,活着的勇气,写起来很简单,只有五个字,但真正放在生活中,就有些难了。
因为,生活的重量,只有当事人知道。
有的人看着精神矍铄乐观向上,内在却筋骨腐烂无力支撑,一个小小的导火线都会让他崩溃,踏上不归之路。而有的人,看起来形销骨立苟延残喘,但却有着钢铁浇筑的五脏与筋骨,永不服输地与命运对抗。
陈诚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但他对于人生这条漫长的路,真的是走累了。他想停下来歇一歇,可不知道,这一歇,会不会是永远。
漫长的旅途就这样被消磨,两人下了汽车,一步一步地向目的地前进。
此时的陈诚已经想不起那位姑娘为何还跟着自己了,他只是机械地倒腾着双腿,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去赴死一样。
“小哥。”
就在快见到自家老宅的时候,那位姑娘顿住了脚步。
陈诚听她喊自己,心里便知道,这段旅程要结束了。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我爱你。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爱你。我期待着你——活下去。活着看每一天的日升月落,感受四季的变化,也希望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姑娘的话说得有点急,她迫切地望进陈诚的眼里,就好像要他一定要答应自己一般。
陈诚失笑,“你怎么突然这样?再说……我也没说一定要自杀啊,只是……想想而已。”
姑娘却摇了摇头,“我说过的,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只是没办法告诉你,所以……答应我好吗?”
陈诚不知道如何回答,又抬起头看了看自家的老宅。那里树木葱郁,却似无人之境。他回想起了姑娘的包,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工整的“云芝”二字。他还想起了那对梨涡,只是,那梨涡在记忆中太过久远,以至于让他快要忘记了。
记忆像是突然地潮起,将陈诚渐渐淹没。
他的奶奶,叫兰云芝。是个大家闺秀,却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穷小子爷爷,脱离了家族,随他四处奔波。儿女出生没多久,她的丈夫便被卷进了灾祸,离她而去。她独自抚养一双儿女,未再嫁人。然天不眷顾,才抱上孙子,儿子又先她一步离去。儿媳因生活重压而不得不离开,她便自己接过小孙子,看着他、守着他。
陈诚突然想起来了,他在十八岁离开这座大山的时候问过奶奶——为什么您过得这么苦,却还整天笑眯眯的? 3/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