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点,她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照样欣喜若狂--太走运了!一次非常难得、非常罕有的走运!简直不可思议!就好像这不是真的、不是她的命运中应该出现的东西一样!
事后,她不免沾沾自喜地想,如果以后再见到他,就一定不会像上次那么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因为她知道,那位看起来剑气难近的警人一定是相信了她的话,相信她是无辜的,才会那么出人意料地饶恕、姑息她一次。她决不会低估一位警察的洞察力。
这一次,他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她的包。她尴尬之余,难免有些不满,便小声嘀咕道:“我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像一个不良女青年吗?”他默不作声,只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却毫无惧色,猛然昂起头来迎着他那可以刺透一切的眼锋,再次小声嘀咕道:“警人,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好帅、好酷哦!”话里分明有些顽皮、挑衅的意味了。就连那些一直从旁瞧热闹的乘客们都已经听出来了,因为他们都已经跟着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却全然无视、毫不理会,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检查完毕后,他整了整警帽,同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且不失威严地说:“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她望着过道里那一个高大魁伟、逐渐远去的的背影时,不由一阵恍惚。她一脸迷怔、无限神往地想,如果哪个女孩有幸做了他的女朋友,那么,一定会非常有安全感吧?!他那厚厚实实、宽宽阔阔的胸膛,不正是一个女孩最好的依靠、最好的港湾吗?!……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古诗:“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这算什么意思呢?难道自己就是那只一直在苦苦寻觅着一个温暖巢穴的小鸟吗?而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膛无疑就是一个可以信赖、可以遮风避雨的温暖巢穴啊!……
想到此处,她觉得一阵耳根发烫,同时,一颗心怦怦乱跳。
当然,她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男人,然后,她便听见一记十分沉重、无比失望的叹息声,同样发自于那一颗怦怦乱跳的心。
那一班T520列车从A城开到Z城,每天哐哧哐哧、不疾不徐地往返一次。
每天晚上,只要T520列车一返回A城,他下了班就会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他从不出去胡乱应酬,一是职业使然,二是本性使然,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吆吆喝喝、呼朋引类的人。他的生活简单得似乎有些过分。
回家时,他总是会在楼下那一家新开张的便利店里买两份便当,一份当作当天的晚餐,另一份当作第二天的午餐。自从母亲因病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一桌可心的、合胃口的饭菜了。而吃来吃去,楼下这家便利店的便当却是最接近他母亲烹饪口味的,比列车上提供的那一盒工作餐好吃多了。
回到家以后,他先把一份便当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随后打开了电视,把音量开得很高很高,一屋子顿时灌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声音,就像一个济济一堂、热热闹闹的大家庭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似的。
有一回,他还因此而被哪个实在不堪其扰的邻居给投诉到物业管理处那里。可事过境迁,他还是我行我素、照开不误。事实上,他绝对不是朗意为之,而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习惯。母亲刚去世的那一阵子,他忽然发现,把电视的音量开得高一些,就可以驱散那一股终日萦绕在他家中的、乃至他心头上的孤凄之感。
不过,即便把电视的音量开得再高,他也照样可以心无旁骛地打开一本书。他从那些纷纷纭纭、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奇特故事中获得一种无以名状的慰藉之感。
那一晚,他在一屋子人声嘈杂中,却并没有照例捧起一本书,而是一直心神不宁、似是自我慰解般地想着,她一定是无辜的,他的洞察力一定是对的!……自从穿上这一身藏青色的制服以后,他还从未失过手!
他深知,一位警察,一旦失手,便会有性命之虞!就像当年他父亲那样。
2,
那一班T520列车从A城开到Z城,途经好多个五光十色、缤纷各异的城市。
她就像一块浮萍,一块无根可依、只能到处随波逐流的浮萍,不断地从一个城市漂流到另一个城市。而漂流到最后,和所有那些沉沦在异乡的过客一样,彻底地忘记了归路,忘记了故乡。故乡,只是一个遥远、缥缈、越来越黯淡的记忆而已。
在故乡,她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忽然为一个足足比自己大一轮的男人而怦然心动。她永远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她独自徘徊在小镇的街角,却怎么也不敢回家。因为考试又考砸了。
她是属于那一种天资有限、再怎么刻苦用功也始终没有办法在学习上有所突破的学生。可她父亲却偏偏做着“望女成凤”的美梦。她父亲那一辈有兄弟四个,其余三个兄弟都生有男孩,有的还不止一个。唯独她父亲连生三女。她父亲没有办法“望子成龙”,只好眼巴巴地“望女成凤”。然而,她的大姐、二姐都相继在高考时折戟沉沙了。两位姐姐只好擦干眼泪,又相继跑出去打工了,而后按时寄钱回家供她这个小妹读书。于是,她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家中、特别是她父亲的唯一希望。
上小学、上初中时,她凭借刻苦用功尚能在班级里力争上游。可一升入高中,她就明显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特别是在数理化方面,迟迟没有开窍,好像光凭刻苦用功效果不大。所以,她的考试成绩一降再降。可她父亲却从未当面责骂过她,一次都没有!只是每每知道她那越来越寒碜的考试成绩时,父亲便会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圪蹴在院子里不停地抽着烟。
她常常在深夜就寝关窗时还能看到院子里那一星乍明乍暗的烟火。那一刻,她心如刀绞、羞愧之至,却无能为力。就这样,她越是想朝齑暮盐、分秒必争,越是适得其反、事与愿违。高一还没有结束呢,她就从刚入学时的班级前十名降到了后十名。那么奇怪,那么难堪,就像命运在故意刁难、压迫她似的。
那一晚,当她独自徘徊在小镇的街角,再次想到父亲那磐石一般的沉默时,她内心的那一座大坝便一下子崩塌了。她蹲在街角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把天都哭黑了,她的泪水还是无休无止地流个不停。就在那时,一个足足比她大一轮的男人出现了,静静地蹲在她的身旁,陪她一起沉没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一言不发,只是一直悄无声息地抽着烟,就像她父亲那样。 2/7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