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那边知道你要去找他么?”绪方太太问道,她指的是斋藤。
“不知道,邮局现在不受理任何业务。想给他写信也做不到。”
“想想大概也是如此。”沉吟片刻后她紧接着问道。“你会什么乐器么?中国的古筝之类?或者别的什么才能?”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会的,其实,连饭都不太会做。”
“小时候,女孩子不是应该要学这些的么?”
“中国的确有这个传统,但我只会跟着父亲念书,别的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哦。”绪方太太点点头。摊开被子躺在窄小的床铺上,那对于她瘦小的身材来讲似乎还是绰绰有余。她闭起眼睛,我仔细的观察着她,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纹理,鼻翼尖尖的,也许会给人一种刻薄精明的印象,但我知道那只是错觉。瀑布般的卷发有些风尘味,但同时又被她的言谈举止所消融。奇妙的人,我想。
船舱响起了短促的敲门声,绪方太太猛的睁开眼迅速的坐起来,几乎和敲门声同时进行,我被这两种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身子不由得往后一缩,她掀开被子将手探像门锁,打开一条窄窄的缝将那尖尖的鼻翼伸出去,好像用嗅觉来确认门外的生物,随即又将鼻翼收回来,彻底把门敞开,一系列的动作犹如训练有素的军人。我看到门外站的人是在甲板上和我们打招呼的那位日本男人,他冲我点点头,我慌张的垂下脑袋,差点碰到膝盖,但又马上意识到应该站起来,可这时似乎已经显得有点多余。
“这是铃木先生,是名记者。”绪方太太看着我说。
没想到会做介绍,于是我马上站起来,重新慎重的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向这位铃木先生微微颔首。对方笑了笑,和绪方太太用日语说了些什么,两人离开了舱室。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成年人的感觉,以前父亲也会向我介绍家里来的客人,但那是基于长辈和孩子之间的交流,我第一次作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格被引入社会的门栏,那种感觉很复杂,有些喜悦,但是又有点惧怕,同时还有些怅然,种种的感觉混合一起在胸腔中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天空,此时的这片天空的颜色和室外的正好相反,是一种淡淡的青灰色,白色里混有一点点黑色,再加上少许的蓝色,每一种颜色似乎都代表了一种心境,而将这些混合起来后竟是这般的奇妙。它是某种脱离,也是某种升华,我看到船舱的窗户映出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细长的双眸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那道光映衬和重叠在逐渐黯淡下来的海洋和天空之上,扑朔迷离。海水的排浪在眼睛里起伏,犹如眼眶中充盈的泪水,却不会滴落下来。倏然,一个微小的光斑与眼睛里的光芒重叠在一起,仿佛拍照时那瞬间的闪光,但却没有照亮除去眼睛的其他部位。 5/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