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给我留足了面子,什么也没说,仅仅是调换了宿舍,这像是我心口里的一块珠穆朗玛般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他给我留足了面子,我们的友情随着暴雨的结束也结束了,不算悄无声息,也不算惊天动地。
我一度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孤独。
我开始疯狂地画男人的裹体,我自己的,别人的,想象的。我搞不懂这到底是哪里在吸引着我,而我越是用力描绘他,那根绳子拽地越紧,像是张了八面的獠牙,死死地咬着我。
但我艺术的造诣确实提升了,一张米开朗琪罗大卫雕塑的细致临摹让我获得了全院毕业作品一等奖,那身学士服穿完后,我带着荣誉溜回了县城,我不再沉迷于解析自己,反正无果,直接投身到了艺术的传承。
但是,这活脱脱的雕塑,又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除了孤独感,还有种兴奋感在撩拨着我的神经,形成了高速的碰撞,像是棱与影的完美重叠,互相吞噬又不分彼此,也像极了临海滩那缆独的灯塔射向黑暗大海的一片光。
学生们都走了,解杰就那么站到了最后,仍然一丝不挂,我低着头给每一个画板打着分,比对着他的身体。
突然就又想起了当年疯狂临摹。
“解杰,能再站一会吗?”
“怎么-”
“我来画一幅。”
“行,没问题。”
我铺开了摊子,从画板上挑了一支学生的铅笔,挪近了身子,开始触起纸来。他换了个姿势,直接站成了一个大字,把那延续生命的武器冲着我,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享受,如此强劲的生命力在我面前毫无遮拦地尽显无疑,难道不是自然对我的怜悯,上帝对我的奢怀吗?
我的心脏随着笔尖的沙沙声也快速地跳动起来,我竟然出了汗,每一个细胞都垂下了头,我不敢看了,我怕再变成一只挖栽的兔子,被牢牢地锁在孤独的笼子里。
他看出来了。
“嘿?”他说,“没事吧?”
我扶了扶眼镜,他接着走了过来,绕到了画板后面扶着我的肩膀。
“厉害啊!这是我吗?这也太帅了!”他指着我的画,接着说,“这玩意你画的也太大了,哈哈!”
我咳嗽了几声,他蹲下了身子,整个身体的肌肉都在有力的颤抖,能听到齿轮组合的声音嵌在每一块骨骼里,还有我的心底。
我额头的汗又冒了出来,总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只不过耳朵折在了眼镜架的后面,却还在膨胀着,慢慢地还是竖了起来。
“解杰,我能魔魔你的身体吗?”
这句话像是夜晚又被漏风吹起的窗帘,涌动不安,他一愣,我感觉完蛋了,那把笼子的锁就要砸到了我的头,赶忙解释道。
“魔上去会更真实,让作品更鲜活。是这样的。”
他站起来,把我的手也拽起来,捂在了他的胸前,那零星的胸毛真的是软乎乎的,像耳绒般细腻。他松开了手,我贴在上面的手躬了起来,五根手指稍稍用力往下滑着,路过了他的腹肌,肚脐,再到那团黑物。
窗帘好像停了,或者风停了,我感觉画室里又钻出了好多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看着我那只手。但是我和生命力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完全不惧这虚拟的想象,我摘掉了眼镜,握紧了他的武器。
他不是一根胡萝卜,他好像是一只寻找猎物的狐狸,就要把我吞噬了。
他抱住了我。
“这下鲜活了吗?”
我松开了他。
我不能重蹈覆辙。
慌乱地找着丢到地上的眼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早就捡了起来,并且稳住了慌乱的我,亲手戴到了我的眼睛上。
我被自己的行为击溃了,或者我被他击溃了,那燃烧起来的烈火根本不需要火种,几朵干草一碰就不分缘由的火辣辣起来。
4
后来,什么也没发生,也不会发生。
我收拾好东西,他穿好了衣服,点起了一根烟,坐在那个凳子上像个老头,低下了头,吐出的烟在脸上铺开来,又散在了头顶上。
“我没妈,我爸爱赌。”
我靠在窗台上,把窗户彻底打开了,那缕烟和我们的交谈顺着来往的风溜了出去。
“其实都很操蛋。喂,你知道吗?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女人,我妈那样的女人。我不怪我爸,我妈跟别人跑了,他能怎么办?赌博好啊,喝酒好啊!”
他对着自己的靴子自言自语,我丝毫没有插话,只是有些心疼,出于老师?哥哥?朋友?我不知道,只好听他接着说。
“我不行,那些玩意我都不爱。”他说,“你不也是?不结婚,都懂。”
我不知道他说的都懂是怎么个懂法,我掩饰又解释了一句。
“女人,兴趣不大。”
“兴趣?那玩意是正儿八经的魔鬼!”他吐了口烟,看着我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撒旦吗?那是女人变的!”
我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
“我最近摊上事了。”他说,“我爸欠了一大笔钱,我得替他还上。”
“怎么回事?赌?”
“老师,能借我点钱吗?”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我不什么认识的人,您是个好人,而且我也很喜欢您。”
他突然用起敬语,这倒没什么。但是他的那两个字,喜欢,让我真心犯了难,嘴巴的诚实和身体的诚实一样,让我无法抵抗。
“需要多少?”
他走近了我,拉起我的手,攥得紧紧地。
“三万,就三万,我会还,一定。”
我转给了他三万。
他给了我个拥抱,并且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走了。我杵在原地一动没动,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背影又出现在了我的眼睛里。
这次,他还是像那个海岸的灯塔,把光冲着我,从我的心底凿出了一个窟窿,除了流淌着止不住的热情,还有一种期待。
一种对感情的期待,瞬间又变成了一把工艺刀,应该是米开朗琪罗那把属于大卫之躯的灵魂刻刀。划在我的身上,痛并快乐着。 3/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