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时,就算曾祖母嫌弃,也是礼貌一笑婉言拒绝,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耍耍小脾气,仿佛算定了这人不会生她的气。
曾祖母哭了一会儿,心里终于好受些,这才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又理了理头发和衣领,站了起来细细打量这个敦厚又可爱的老实人。
身材异常高大,黑黝黝而粗壮的上身赤裸着,在夏日炎热的天气里淌满了汗水,右手拿着一条毛巾,伸得老长,一动不动。黑黝黝的脸上呆呆愣愣,眼睛瞪得老大,牛铃一般。
曾祖母见他发呆,便挥挥手说道:“好啦,刚才对不住,谢谢你的毛巾。还有,你说我晚归,你不也一样?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呆这里干嘛,喂蚊子吗?”
曾祖母见他仍然没有反应,牛铃般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终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右手,“你怎么发起呆来了?你又不是书呆子。”
“唔……”这个粗壮的大汉终于回过神来,紧促地收回了手,神情有些尴尬。“我、我过来除下杂草,反正屋里太闷热了没法睡,明天也可以干点别的农活。”
曾祖母闻言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安静下来。
曾祖母打量了庄稼,想起了刚才被自己嫌弃的毛巾,就转身拿下了他手上的毛巾,说道:“这毛巾好久没洗了吧?你看白色都弄成灰色。哪有水我帮你洗洗。”
“啊、啊?哎呀!不敢不敢,姑娘我自己来,你先回家去吧。”曾祖父赶紧抢回毛巾,又催曾祖母回家。”
曾祖母原来拿着毛巾的手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终于慢慢垂下了手,连脑袋也沉沉地往下垂。
曾祖父见这瘦弱的小姑娘垂着头,还以为她介意自己抽回了毛巾,一瞬间又急又不知所措,便又伸手烦躁地挠了挠脑袋。
“我没有家了。”
风中飘来了她颇为伤感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像是在风中找不到落脚点的蒲公英。
曾祖父听到时,霎时间愣住了。
田间一片静寂。
“嗐!你这女娃娃就爱瞎说,哪有人没有家的?我看你是迷路了找不到家,哪里人啊?告诉我,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这方圆几十里的村庄还没有我陈峰不认识的路嘞!”好一会儿,曾祖父才打破了沉寂,拍着胸脯信心十足地说起来。
爷爷说,曾祖母在曾祖父去世后,经常提起那天晚上他领她回家的情景。那天晚上,他细心谨慎地在前面带路,一直小心地叮嘱着:“这有个坑,姑娘小心。”“这儿的草割人,我把它们按住,姑娘你先走。”“姑娘累吗?歇会儿?”
两人在月夜下、在清风中、在稻香里,慢慢地走回家。

马小乐与柳淑英在灶台 柳淑英怀孕马小乐当爹 马小乐与柳淑英135集
以前曾听曾祖母说起她和曾祖父的婚礼,据说轰动了方圆几十里的庄稼人。
当时,曾祖父家中父母因曾祖母是商人出身并不同意二人婚事,经过长时间的商量无效后,向来孝顺听话的曾祖父,拿出来自己成年以来的积蓄,蒙头蒙脑二话不说地就在村外一块无主荒地盖起了房子。
尔后,曾祖父又把曾祖母寄住在好友陈林平家中,雇了一辆打扮得喜气洋洋的马车,由八匹健壮的马拉着,热热闹闹、“八抬大轿”地把曾祖母迎进了新房。
那一天,应该是曾祖父最开心的一天。
曾祖父生性木讷寡言,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宴席上放出要和我家婆子生几个崽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唱情浓意切的山歌,他只是给长辈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对别人的贺酒一杯不拒。
在曾祖父在的那几年中,生活虽然辛苦如故,但在曾祖母心中,却是最幸福的几年吧?以前她是“黄莺之音”,是业界中人敬佩的商场新秀,机智聪明;以前她是父亲的左臂右膀,坚强能干。她外表风光靓丽,内心深处却荒芜异常,商界充斥着利益往来,家中暗涌着财产分配,却从未遇到过,如此真心待她的人。
后来曾祖母的公婆也渐渐接受了她,曾祖母过门后,学农务帮农活,勤俭节约擅持家,农闲时,曾祖母还绣了好些精致好看的手绢到县城买,换取了好些钱俩,夫妻俩几乎成为村中长辈最赞赏的一对年轻夫妇。
如果不是那场悲剧性的乡村械斗,曾祖母是否会一直幸福下去呢?
那时地少人多,庄稼人视土地如生命,一家一姓之间更是界线分明,稍有冲突便是一场械斗。
那时,原是陈家村好吃懒做的陈五到王家村挖栽了两个身姿羸弱的玉米,无奈被王家人逮个正着,这两村的人夙有积怨,逮着这么个大好机会哪有理由放过?正准备狠狠揍王五一顿,刚好被路过要去县城卖手绢的曾祖父撞见了,便停了独轮木车下来好言劝解。
王家村虽向与陈家村不和,但对曾祖父本分仗义的为人却是有所耳闻的,本来已经谈妥了放陈五离开,由曾祖父双倍赔偿王家村田地的损失。谁知刚好陈家村一个年轻小伙子路过,见曾祖父被王家村的人团团围住,以为他受了欺负,年轻人冲动好惹事,二话不说便回村纠集了一帮年轻人扛着锄头往王家村出发了。
两个村中大部分的年轻人都参加了那场械斗,打得轰轰烈烈,起因却不过是两个玉米罢了。
爷爷曾转述过曾祖母的话:曾祖父身姿高大、身强力壮本不至于在械斗中失手丧生,听说他是为了尽早止住这场打斗在双方周旋,还出手救了几个王家村的人,但在双方打得头脑发热之际,哪管谁对谁错?最终,曾祖父被一把锄头砸到在地。
至今都不知那把锄头是陈家村的还是王家村的。
在1933年那个特殊的夜晚,曾祖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曾祖父亲手为她搭建、亲自把她迎进家门的那个房屋时,意外地发现了两袋大米。
白花花的上等大米啊!
尽管曾祖母知道这两袋大米肮脏的来处,但还是激动地冲将过去抱住那两袋大米,低声呜咽起来。
最近狗蛋和猪猪受了风寒,为了治病自己正在费力筹钱,但每一家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地,筹钱谈何容易?现在这两袋上等大米岂不是来得恰到好处?明天运到县城中有钱人家一卖,换得的钱去请郎中完全不在话下。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