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内心想着,她不断强迫自己往这一方面想,拼命去忽略大米的来由。
她笑着,低声对自己说:“只需把这两袋米卖了,狗蛋和猪猪的病就有钱去看郎中了。”渐渐地,笑容终于变得越来越难看,那畸形的笑僵在脸上,像是一个妖婆装出来的,甚是难看。突然间,泪水猛地决堤而下。
她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地对着那两袋狠狠地踢了一下,那两袋肥大的大米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狠狠地踢了两下骂道:“我去你个臭婊子!人家把你糟蹋了用这两袋大米来当嫖费,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真要收!”
她正骂着,屋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稚嫩的呜咽声,这声音明显是婪蛋儿的。
她整个身体猛烈一颤。她眼神渐渐涣散,泪水再也止不住地簌簌流淌。
“就算你守身如玉外面也还是传着脏言脏语不是吗?”
“就算你死扛着最终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孩子病死不是吗?”
“就算你再怎么清高,你现在都只是一个没有钱给孩子治病的母亲不是吗?”
曾祖母最终昂起头,拼命地把眼泪往眼里收。
曾祖母是在爷爷十八岁成*人那年去世的。
爷爷说,曾祖母走之前,特意交代把她和曾祖父埋一块,还要把那条白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冰清玉洁雪莲的手绢和她一起入葬。
爷爷见过那条手绢,但自从爷爷记事起,那条手绢便已显破旧之态,爷爷年轻时,一直无法理解曾祖母对于一条破旧手绢的眷恋。
曾祖母在曾祖母家中住了四个月后,也就是十月初,还是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到城里。
尽管在这四个月中,庄稼人的友善淳朴多多少少抚慰了曾祖母心中的创伤,农村的生活充满了朴实的欢乐,曾祖母也看得出来曾祖父愿意和她一块儿生活。
但农村生活的一切,都建立在艰辛与繁重的劳作上,即便是陈峰这样精通耕作的农民,也要早出晚归地劳作,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曾祖母清晰地记得,日落黄昏之际,经过一整天劳作的庄稼人背上那白花花的盐巴,那是汗水被蒸干后留下的痕迹。
那盐巴,让曾祖母害怕,也让她恐慌,她终于攒好了路费,辞别了陈峰、辞别的这些庄稼人,启程了。
曾祖母离开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曾祖母带着村里人赠别的东西,坐在村口的大石块上等了一个时辰。
她在等谁?她为什么要等?
她说不出来,她就是觉得--有一个人,还没来道别。
一个时辰后,曾祖母还是上路了。她并没有等来任何一个人。
曾祖父是在曾祖母快到县城时,才追上曾祖母的。
“之音!”曾祖父终于追上曾祖母时,大声地叫住了她。
“峰哥?你怎么来了!”曾祖母转过身,有些惊喜地看着他。
曾祖父看着曾祖母,眼中有了无法掩饰的喜悦。他嘿嘿傻笑着,又把手伸到脑袋上魔了魔。
“峰哥!怎么了你?这么远怎么还跑来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嗐!也没有。”曾祖父双手在衣服上反复擦拭,这才探进衣服中,拿出了一块叠得方方正正、厚厚的布料,布料握在他粗糙的大手中,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你落了条手绢在我家了,我想你也爱干净,就赶紧洗了给你送来,喏,我把它包得严严实实的,是干净的,你带上吧,路途远,路上好擦汗。”曾祖父说着,把布料小心谨慎地递到曾祖母面前,生怕弄脏了它。
曾祖母僵在原地,花了好长时间才粟增了话:“所以你早上没来送我,是因为……你去洗手绢了?”
曾祖父没有回答,用手魔了魔脑袋,“嘿嘿”地笑着,脸上是又高兴又不好意思的神情。
爷爷说,你曾祖母啊,总喜欢反复念叨着你曾祖父千里迢迢给她送手绢,她说她看到那被细心呵护的手绢安然躺在那人手上时,她觉得自己在不易的岁月中,找到了家。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