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看?”她问我。
“好看。”我像傻瓜一样回复。
于是幼幼笑了起来,小铃铛一样的声音挠得人心里又痒又惆怅。她像年幼是一样亲密密地牵起我的手:“阿乱,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抱歉......”
“快,庆典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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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如同月色的灯光下,幼幼拉着我的手小步奔跑。她飘起的长发上传来令人迷醉的暗香。我忍不住紧了紧与幼幼相握的手,她于是张开手掌与我十指相扣,用独属于幼幼的温暖包裹我,回应我,在令人迷醉的安心感中,我追随着她,和幼幼一起朝冥界深处跑去。下楼,拐弯,奔跑;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经过,少女与少女的喘息和脚步声中,我们从纯白的走廊进入纯白的房间。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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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列着格子柜子与蒙布尸骨的房间里,幼幼松开我的手,对我说。
“阿乱,这就是我的秘密,我的乐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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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尚且活着的诸多岁月里,有时我会想,究竟是什么将幼幼变成现在的样子呢?疾病与痛苦没有打败她,她一次次与其交媾,最终与它们融为一体。她原谅了它们,原谅了它们的侵犯,然后理解了它们,接纳了它们。清醒的时候,我常感到幼幼在巨大的深渊内侧,阴影透过皮肤而照进骨骸,我甚至常常觉得恐惧。但恐惧是可耻的,我做不到像幼幼一样接纳,只能举起同样由恐惧浇成的利刃,打败它,杀死它。
“停尸房?”那个时候,我这样说。
“不是哦,这是亡者的乐园......啊,我忘了,阿乱你还看不到。”
“什么?”
“阿乱你愿意成为我的一部分,无论发生什么都原谅我吗?”
“幼幼?......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太好了,阿乱,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需要你......”
是的,我被名为“幼幼”的毒药冲昏了头脑,我无数次无数次感到悔恨,但我从未迷茫;并且在悔恨以外的一切时间——无论是生者的时间还是死者的时间里——我全都甘之如饴。
幼幼拥住了我。
我看见她踮起的白色足尖。她的嘴唇落到我的额头上,然后是左眼、脸颊、鼻梁;最后当她的花瓣叠上我的花瓣,她的湿润溶于我的湿润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我那时还尚未理解幼幼,但我确实地头一次意识到:我回不去了。
我绝不会后悔。我在心里说。
“好了。”幼幼的嘴唇离开我的,我在微妙的惆怅中睁开双眼,然后在让人想要呕吐的眩晕感中,我看见了世界的真相。
大片的死人花恣意绽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香。各式各样的亡魂在我与幼幼周围飘摇,既像流言又像轻烟。周围的一切:墙壁、灯管、空气......全都带着轻微的噪点。白墙之上能清楚地看见飘浮的像素。
“阿乱,这个世界是个谎言。和我一起逃跑吧。”
失重感之中,我倚住幼幼,以确认自己的存在。
“我该怎么做?”我问,只是无意识地问。
“阿乱,请拯救我吧。”
她再一次亲吻我,在我的双眼流下意义不明的眼泪以后,眼前的一切轰然而散;寂静到能听见彼此心跳的日光灯中,我回到了我熟悉、却又一无所知的日常之中。
死人花的香味还未完全散去。只有幼幼。一直都只有她,幼幼是唯一的真实。
“我会陪着你。”离开停尸房的时候,我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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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幼幼彻夜长谈,直至天亮。
早晨的时候会有护士查房,于是我在那之前离开了医院。晨光反而勾起我的困意,在自然的光线下,我打了个激灵:前方的是什么呢?幼幼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会奶奶家后我马上睡了,没有做梦,醒来已经是下午,我并没有想到我睡了那么久。推开卧室门后看到奶奶和妈妈在看电视,我愣了愣。
“妈?你怎么来了?今天没有工作吗?”
“你妈妈呀,她说她昨晚梦见你走了,心里不踏实,就过来看看。囡还好好的,这下放心了吧?”
“妈,我说真的,你干脆来我们这边住吧,也不差那一间房,不只囡囡,我也放心不下你啊。”
“说几百遍了,我不去。去了你们那边,我这里种的花花草草谁照顾?而且你们那边我也不熟,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没事,我会照顾好奶奶和自己的。”我适时插嘴。
“看吧,囡儿懂事着呢。”
妈大概一晚上没睡好,眼睛下面略显乌青,让我看得心疼。她犹疑地看着我,又说:“囡囡,你长大了,但永远是妈的孩子。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和妈说,别憋在心里,啊?我可能之前看多了年轻小女孩儿自杀的新闻,心里直虚乎。”
“放心吧,妈。”我垂下眼睛不看母亲。我不愿意欺瞒她,但我自己也不明白一切,也什么都说不出口。在我之前,母亲大概已经预料到了一切,但她没有追问也没有挽留——而这全都是我的错。
晚上爸妈索性过来吃饭,四菜一汤的简单香气里,一家人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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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常去找幼幼,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我和家里说找了带夜班的工作,奶奶没细问,只说“囡儿长大了”。
今夏太阳不很辣人,阴天居多,正是幼幼喜爱的天气。一日如常,天不热,我便带幼幼出门闲逛。她穿着之前买来的日常衣服,和我走在一起全无病人模样。我们走着就到了逛过的商场,看她又买下一条奢侈品牌的小礼裙后,我不禁好奇起来。
“幼幼之前我就好奇了,你似乎并不愁钱。” 4/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